爱情的声音2

非马

 

你眼里炽烈的

阳光

把本来已经够瘦的我

照得更瘦了

 

这样也好

我可以夸称

我拥有一个

密度最大的

影子

 

DENSITY OF LOVE

William Marr

 

the intense sunbeam

from your eyes

shines on my thin body

making it even thinner

 

that’s fine with me

I can claim I possess

the densest shadow

in the whole world

 

［简评］

非马先生的诗作中，有时同题而多首，因有……1, ……2之类标注，也算是非马先生之一特色吧。可见，此为同题诗中的第二首。

汉诗散读：“你眼里炽烈的阳光，把本来已经够瘦的我照得更瘦了。这样也好，我可以夸称：我拥有一个密度最大的影子。”

这，便是《爱情的声音2》？

你也许不解。不急。先来读两首相关的新诗：

 

伊底眼

汪静之

 

伊底眼是温暖的太阳；

不然，何以伊一望着我，

我受了冻的心就热了呢?

伊底眼是解结的剪刀；

不然，何以伊一瞧着我，

我被镣铐的灵魂就自由了呢?

伊底眼是快乐的钥匙；

不然，何以伊一瞅着我，

我就住在乐园里了呢?

伊底眼变成忧愁的引火线了；

不然，何以伊一盯着我，

我就沉溺在愁海里了呢?

 

甜蜜的复仇

夏宇

 

把你的影子加点盐

腌起来

风干

 

老的时候

下酒

 

再回顾非马先生《爱情的声音2》，也许我们便能找到一点感觉来。

是的，你的眼是温暖的太阳。所以，你一望着我，我受了冻的心就热了。

在《晨雾》中，我“频频呵气，频频用思念的绒布揩拭（你那）几乎遗忘了的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于是，“你眼里炽烈的阳光，把本来已经够瘦的我照得更瘦了。”

显然，在《爱情的声音2》中，你的眼里的阳光，比汪静之《伊底眼》里的阳光，来得更加热烈。

“为伊消得人憔悴”。思你念你，我本已憔悴；而你这么一瞧着我，我便更加憔悴了。

“终于你找到一个方式分出了胜负，输蠃的代价是彼此粉身碎骨。外表健康的你心里伤痕无数，顽强的我是这场战役的俘虏。”那英动情地唱着：《就这样被你征服》。

然而，“终于你找到一个方式分出了胜负”——到底是什么样的方式呢？

非马先生意识到：“你眼里炽烈的阳光，把本来已经够瘦的我照得更瘦了。”

事已至此，我该怎么办呢？

答曰：“把你的影子加点盐，腌起来，风干。老的时候，下酒。”夏宇出了个好主意，即他的《甜蜜的复仇》。

接着，非马先生也许感到了一丝“复仇”的快感。

于是他说：“这样也好，我可以夸称：我拥有一个密度最大的影子。”

那么，谁的影子？——你的影子？还是我的影子？

表层看来，显然是我的影子。因为“你眼里炽烈的阳光，把本来已经够瘦的我照得更瘦了。”

所以，我的影子越来越瘦小。

所以，“我拥有一个密度最大的影子。”

但是，若将影子做逆向理解：你，何尝不也是我的影子？

如影，随形。

我，具形，游来走去；你，似影，紧随不离。

似影，似月亮之影：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分分秒秒，时时刻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于是，我终于把你的影子腌制、风干，

老的时候，对着那红泥小火炉，一任它晚来天欲雪，

饮酒，驱寒。

下酒菜？不用担心，正是：

你的影子。

于是，可知，“一个密度最大的影子”，

原本是重影：我之影，你之影。

于是，可知，“我拥有一个密度最大的影子。”

这，就是《爱情的声音2》。

如此情重，如此情浓，以至于“我可以夸称”。

如此好诗，如此好译，总是耐品。

品读汉英之间。

诗题《爱情的声音2》对应DENSITY OF LOVE（爱情的密度），乃另译它题。诗中本写影子的密度，这里却说爱情的密度，即将影子等同于爱情。正得诗之深层义。

英诗散读：The intense sunbeam from your eyes shines on my thin body, making it even thinner. That’s fine with me, (because) I can claim I possess the densest shadow in the whole world.

回译汉语：“你眼里炽烈的阳光，照在我单瘦的背上，使之更瘦了。这对我来说挺好，因为我可以宣称：我拥有世界上密度最大的影子。”

再比读汉诗散读，可知情趣相类相似。

若细校之，在第一个诗节中，“本来已经够瘦的我”对应my thin body（我单瘦的身体），属淡化翻译。一个动词“照”字，英文却用了两个单词：shines和making；“我”对应body和it, 均属一词双译。

在第二个诗节中，“这样也好”对应that’s fine with me（这对我来说挺好），“夸称”对应claim（声称；断言），译文变通而妙。另外，in the whole world（在世界上），汉语本无，属于添译。添词而不添意——只为增进译诗之美。

总体观之，汉诗9行，英诗8行。减行，而不减意——只为保住原诗之美。

（张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