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小诗
(2011-03-12 22: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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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诗长诗形式押韵 |
分类: 非马诗话及序跋 |
不只一次,好心的诗评家及诗友,在赞扬几句我的诗作之後,会加上这样的话:「你的短诗是写得没话说的了。能不能显一手你的长诗才能给我们开开眼界?」他们的话常使我哑然失笑。
如果我的小诗已很好地表达了我所要表达的,我干吗要把它掺水拉长?如果我连小诗都写不好,谁还有胃口要读我的长诗?
长诗的时代老早过去了。像《伊利亚德》丶《奥德赛》以及《失乐园》那样的长篇巨构,在今天一定可找到更合适的形式与媒介(比如小说及电影)。我们的老祖宗老早便给我们做过示范,短短的五言七言,便能塑造出一个独立自足丶博大深邃的世界。何况还有更现实的考虑:现代人的生活那麽紧张,时间被分割得那麽厉害,谁还有闲功夫来听你罗嗦?
我最近为了编一本选集,检视了自己所有的诗作,竟发现越是短小的诗,越能激荡我自己的心灵。这其中的道理,我猜是由于文字空间的减少,相对地增加了想像的空间,因而增加了诗的多种可能性。
我相信小诗是世界诗坛的主流,如果不是目前,至少也是不久的将来。『芝加哥诗人俱乐部』的一位诗人在读了我的英文诗集《秋窗》後写信给我说:诗本来就该如此。我猜她指的便是小诗的形式。
谈到诗的形式,我想顺便说几句。我一直不明白,为什麽今天还有诗人在那里孜孜经营并提倡固定的诗形式。几年前诗友向阳热衷于试验他的十行诗,我便写了下面这首<十指诗>调侃他:
如果诗是手指
诗人便可买一双
精美合适的手套
给它们保暖
这样
诗人便不用担心受凉
不用对着手里一大堆
忽长忽短忽粗忽细
忽多忽少忽有忽无的诗思
徬徨
并提过这样的问题:「如果九行便能表达诗思,是否要凑成十行?反之,如果非十一行不可,是否要削足适履去迁就?」对于我,诗是艺术。多馀或不足都是缺陷,都会损害到艺术的完整。
顺便也谈谈诗的押韵问题。诗的韵律应该是无形的丶内在的丶随着诗情的发展而起伏游动的。缠足也许还能满足今天某些人的审美需要,我们也无需去干涉或禁止。但毕竟这是个自由开放的时代,我们还是撒开我们的天足,无拘无束地走我们的大路吧。
一位美国诗评家在《芝加哥论坛报》上谈到我的诗时说:『没有比非马的诗更自由的了,但它自有严谨的规律在。』毕竟,自由不等于放任。而一首诗的内容决定了它的形式。千变万化的现代生活内容需要有千变万化的诗形式来配合丶来表现。我们没有理由要局限自己甚至僵化自己。
回到小诗上面来。一九八五年五月五日《文学界》(现已停刊)在台北举办了一个「非马作品讨论会」。会上,诗人兼诗评家林亨泰在听到一位诗人希望非马『能够写出更庞大的作品』的发言後,说了下面这段话(见《文学界》第15集):
「我觉得非马的诗并不短,如果把它的题目都去掉,然後编成1.2.3.4....。他的一本诗集可以变成一首诗,那麽便可变成很长的诗了。这只是编辑丶整理的问题。可以说他的诗还没写完,只是一段丶一段,一首庞大的诗还继续不断地在写。」
这样高瞻远瞩的知音,常使我温润感念。我希望我的每一首诗,都是我生命组曲里一个有机的片段,一个不可或缺的乐章。
在诗空撒上几颗星星,是作为诗人的我的责任。至于它们之间的关系与运行,我想还是让天文学家或诗评家们去发现去观察去归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