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戴镣吟诗(2)
从地下室到地面一共二十阶楼梯,每往上爬一阶,都要憋出一身汗来。东方绮瑰累得面色惨白,汗水湿透了囚衣,眼睛酸酸的睁不开,可能体力过度透支的原因,低血糖症状开始出现,此刻只觉冷汗一身,手脚冰凉,眼前发黑。吕竹实在看不下去,对钟亮说:“钟队,违法就违法了,我背她上去!”说完,不由分说,背起东方绮瑰就走!
钟亮见此情景,无话可说,任由吕竹背她上去。
吕竹把东方绮瑰背到地面上,发觉她冷汗淋淋,气喘吁吁,干脆一口气背到了法庭上,对审判长说:“审判长,9801号有病,是我把她背了过来,任凭你处罚。”
钟亮马上过来说:“审判长,是我叫小吕背的。我看9801号虚弱无力,根本无法自己行动,便命令小吕把她背了过来,要处罚由我承担。”
钟亮作为队长,明知背死囚违法,但还是默认吕竹行为,并主动替吕竹背锅。狱警队伍中正直的人还是多,她们心里分得清“罪与非罪”的死囚。
审判长秦珪接到“个别上级”授意,要其早结此案。现在亲眼看到9801号死囚面无人色的样子,心想:“这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无情。早死早结案,省得节外生枝让她翻案大家都倒霉。”于是说道:“小吕新来不知道规矩也就罢了,你钟队长是老兵,怎么还知法犯法,纵容她背死囚?”
钟亮说道:“审判长,她确实有病,如果死在审判庭上,上面追责起来,还以为是我们用刑所致,我看叫扁阙医生过来看看吧?”
秦珪不耐烦地说:“算了,下不为例吧。现在还是开庭要紧,高院要求我们今天必须审结。再说,你怎么知道9801一定有病?也许她是为了逃避出庭故意装病呢?”
这时吕竹说道:“审判长,这全身出冷汗、浑身颤抖也能装得出来?”
“你懂什么?一个新兵蛋子,不知好歹,不追究你背囚之责已经放你一马了,还敢多嘴?多学一点法律知识,别犯了错误当功劳看!”秦珪训斥道。
法庭上审判长说了算,钟亮也没有办法,于是庭审开始。
秦珪拿着一张打印好的文件稿宣读起来:“根据南方省高院核准批示:驳回9801号申诉,维持死缓原判。”
这是第二次死缓判决。
东方绮瑰当然不服,但此刻有气无力,沙哑着嗓子:“我的上诉内容证据确凿,虽然证人刘贵喜在国外,但所提供的证据都在。请问中院、高院,为什么只采信原告而不采信被告?这是有意袒护原告,无视被告合法权益,明显违反公诉和审判程序公正原则的,对此,我提出强烈抗议!”
秦珪假意解释道:“中院和高院不采信9801号提供的证据,是认为9801号提供的证据不符合法律规定而不足以推翻原告的指控事实!”
明明有铁的证据不采信,东方绮瑰一口气上不来,当即晕了过去。
秦珪一看9801真晕过去,心里暗喜,但不能让她死在法庭上,一定要回到看守所里死,就是看守所的责任了,于是赶快宣布:“本次开庭结束,把9801押回死牢继续服刑!”
钟亮与小吕用一副担架把东方绮瑰抬出法庭,直接抬到看守所医务室。
扁阙一看病人脸色,再一候脉搏,已知发病原因,马上用测糖仪一测,餐后血糖指标2.7,果然是低血糖!
扁阙连忙给东方绮瑰服了一粒糖块,对钟亮说:“病人明显是低血糖,这比高血糖还难治,而且容易出现昏厥致死,现在吃一块糖是临时急救,要基本治愈还要住院治疗。”
钟亮说:“到了看守所,就听扁主任安排了。”
这样,东方绮瑰又在看守所医务室临时病床上治疗,扁阙狱医治疗低血糖有偏方,半个月后病情好转,东方绮瑰回到牢房。
这一天东方绮瑰又想起叶挺在囚牢里写的那首《囚歌》,加上这次审讯当庭晕倒,心里实在憋屈,决定自己填一阕古词【解连环】以和之,把自己的冤案浓缩在词中,泄泄心中的怨气。死牢里没有笔和纸,于是随手拿起一条锁死囚的铁链,思索片刻,在一片老旧斑驳的墙面上艰难地刻下了一阕【解连环】《死囚》:
冤枉空前,与谁评正道,公理不见。莫须有、满口胡言,法律充人脸,今古一绝。罄竹难书,哪容得、黑白倒颠。新版窦娥冤,何时昭雪,望穿肉眼。
铁窗催白青丝,炼狱求重生,奋勇向前。凭正义、立地顶天,镣铐又何惧,权当词填。大声疾呼,问苍天、包拯何在?休管它,死不瞑目,伸冤志坚!
东方绮瑰把受冤的过程和伸冤的决心全部浓缩在这阙词里,写毕,身子失去重心,仰面朝天倒在水泥床上。
再说钟亮走进囚室,一看9801死囚倒在水泥床上一动不动,以为又昏厥过去,连忙呼喊:“9801醒醒!9801醒醒!”
“是钟队长吗?谢谢你对我的关照!也谢谢吕狱警,你们为我做的好事,我都深深刻在心底。”
钟亮见9801思路清晰,不像昏厥,放下心来,抬头一看水泥墙上,白色的线条划满了整垛墙面,以为是9801写的绝命书,仔细一看,才认出这是一阕词,而且是一阕大气磅礴的佳作。心想:这个9801真是美女加才女,胸怀大志,爱国心切,事业上堪称巾帼英雄,文学上可谓李清照再世,这么一个荣耀等身的奇女子,怎么会落到死囚的地步?不过,看其内容太刺眼,尤其是“莫须有”、“窦娥冤”等词汇,这要让法院的领导看到了,对看守所管理人员和囚犯本身都不利。
当钟亮确认9801号死囚是冤案时,竟对她的身世关心起来,通过翻阅旧报纸,才知这位爱国华侨原来是大名鼎鼎受过国家领导人接见赞誉过的太奇凤主人东方绮瑰!不禁对她肃然起敬起来。但身为监牢狱警,是不能站在囚犯一边的,更不能表露对囚犯的崇敬之心,还得保持一定的距离。此刻看到她写的这阙反词,必须提醒她注意。于是说道:“9801写在墙上的文字不妥当,最近看守所有规定,不准囚犯在墙上涂鸦,更不准把牢骚怪话的文字写在墙上。”
东方绮瑰听出话音,只得说:“被困囚笼,以词明志,别无它意。”
“我看你还是身体要紧,好之为之吧。”钟亮说完,悄悄把纸和笔往水泥床上一放,径自离开。
东方绮瑰心里感激,很快把墙上的词重新写在纸上,找一个旮沓处藏了起来,趁着没有人打扰,想静下来休息一下,却怎么也睡不着,又想着梦中去过阴曹地府的事,明知这是梦不可信,却越想越觉得是真,正烦恼着呢,囚室的门又被打开,来了两个杂工模样的中年人,提着一桶石灰水。
“9801号,是钟警官要我们来为这里的墙壁刷刷白,清洁清洁。”
东方绮瑰马上意识到这是钟警官帮她掩盖“错误”来了。
再说这两个杂工见死牢里关的是一个女死囚,虽脸色惨白、面容憔悴,但慈眉善目,心态坦然,完全不像一个心狠手辣犯重罪的女人。顿时寻思:这女人能犯什么罪?看她纤弱文雅,手无缚鸡之力,能犯罪吗?
这两个杂工在监牢打杂多年,见过不少凶杀死囚,大多横眉竖眼,一脸凶相,从未见过像眼前这个死囚那般文质彬彬。当他们拿起刷子沾上石灰水准备刷墙的时候,那个眼尖的杂工惊讶道:“老陈,你有点文化,看看这墙上写的是什么?”
那个被叫作老陈的杂工,曾念到高中毕业,粗通诗词,仔细一看,大惊道:“这是一首古词,词牌名字叫【解连环】,是死囚写自己的冤情,看得出这是一个冤枉的死囚在绝望中发出的呐喊,写得字字血、声声泪,把不屈不服、抗议抗诉、追责问责汇聚在一起,与其说是一阕好词,不如说一篇檄文更恰当。”说完,盯着东方绮瑰问,“这是你写的?还是以前的死囚留下的?”
东方绮瑰佯装不置可否,因为她没有在词的下方署名。
杂工老陈说:“词中提到的“莫须有”、“窦娥冤”,难道当代真有新版窦娥冤?看那新鲜的笔画和落下的墙灰,纵然是以前死囚留下的词,时间也不长。”
东方绮瑰见这个杂工观察得那么仔细,再不承认就显得没有担当了。于是说道:“这位师傅很细心呀,实话对你说吧,我就是新版窦娥冤!”
“什么叫窦娥冤?”另一个杂工问。
杂工老陈听9801号终于承认这阙【解连环】“死囚”是她自己所写,单文采、文才就十分了不起,便趁机讲了关于窦娥冤的一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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