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东地产》龙二撰稿

　　约十年前，供职于北方某省会城市报社的我，受命去为W做专访。
　　W是该省体育界的明星和骄傲，她是全国冠军、亚洲记录缔造者、奥运重点布局运动员，是羸弱的中国田赛竞技团队和洋人夺牌子挣面子的唯一希望。
　　那时她刚满20岁，木讷、怕羞，黑里透红，天真得像花儿一样。
　　冬日暖阳懒懒地趴上窗边的小镜子，简陋的运动员宿舍中，这是最富女性特征的一样道具。坐在高高的飞跃鞋堆边，我们有了一段天真的对白：
　　“取得好成绩的秘诀，能用一个词概括吗？” —— “……训练。”
　　“有什么特别的训练手段？” —— “……‘三从一大’吧。”
　　“训练之余喜欢做什么，逛街、看电影、或是读书？” —— “……很累，和队友聊天，然后就睡了。”
　　“你进一步提高的瓶颈在哪里，技术还是爆发力？”——“……不知道。”
　　“对你影响最大的人？”——“……教练。”
　　“还没有男朋友？”——“……教练会介绍的。”
　　“想象过未来的‘他’吗？” ——“……应该也是个运动员吧。”
　　更多关于W的情况是从教练C处了解到的。C是年青一代教练中的佼佼者，干练、强势，红里透黑。他为我口述了一个更天真的励志故事：家境贫寒，天生神力，巧遇伯乐，露尖尖角，堕入低谷，思想工作，苦练苦练，融入科学力量的苦练，一鸣惊人，谦虚并保持谦虚的苦练……路漫漫其修远兮……。
　　相对写真一点的信息是，只要W在下届全运会夺金，师徒二人都会有不低于10W的奖金和一套公寓的回报。
　　但W、C没能捱到全运会开幕。一年之后，他们栽在了上层组织的一次突击药检中，最直接的证据是在队医的随身行李中发现的，那里裹带了据称价值数十万元的进口违禁药物。随着一纸红头文件的下发，师徒二人销声匿迹。
　　我的结论是，在利益纠结的生活中，天真不可靠，集体天真更不可靠。
　　此后的日子，我看到身边姑娘无邪的眼神，就恍惚望到W红扑扑的脸。
　　我瞥见财经秀场里皱纹夹着智慧出镜的财富大哥，耳边就回响起C的口若悬河。
　　我觉得自己病了，自己的心灵不再纯洁。于是去看心理诊所。年轻的咨询师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以专业尺度的坐姿和表情来使我放松。我们用聊天拉近距离，赌球、汽车、收入和房子。咨询师说他结婚三年，已经攒了一些钱，但一直犹豫着没有买房。关于理由，他说，网络上有一位非常有名的独立房地产评论人，铮铮铁骨，鞭挞开发商毫不留情，他和很多年轻人都是这位大哥的拥趸。大哥近年来一直在说：楼市一定崩盘，莫做待宰羔羊。
　　咨询师咨询我的看法，楼市是否会崩盘，我说是的，迟早会的，就像人总会驾鹤西去。
　　咨询师又问，那一天快到了吗？
　　我不解地望着他，说，你可以选择自杀。
　　半晌无语，咨询师轰我出门，他说：“你没病，是我们太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