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瀚

在隐约的泪光中，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母，还看到许多自己曾对父母轻易许下的，根本就没想过实现的承诺... ...

那对母子想我走过来时，我正靠在小店的柜台上发呆。

高考落榜后，父母看我游手好闲，为我张罗着开了这家小店。小店就开在家乡的小镇上。小镇不大，方圆七八个村，镇与村之间却隔的很远。听母亲说，从镇上到离镇最近的一个村，来回也要有几十里山路，走路要两三个小时，而且路特别难走。我的小店不大，却能买到很多日用品。为了招揽生意，我还装了部电话，按分收费。

刚开始，我以为那对母子要买什么东西。那位母亲有50岁年纪，手里提着只老母鸡。他身后的儿子，大概20来岁吧。穿套八成新的衣服，肩膀扛着个包，那位母亲笑脸对这我说：“小哥，帮我一个忙好吗？”她说：“我儿子今天要去外面打工，以后就难得回来了。他从没有出过远门，我和他爸都不放心，跟他说好了，每月1号中午给家里打个电话，可家里有装不起电话，到时候能不能借你的电话用一下？”怕我不同意赶紧解释：“你放心好了，我会给钱的，该给多少钱，我就给多少钱。”

讲实话，我本不愿意答应她的。接电话时即便她给钱，我也不会要。可到时候，要是她占着电话跟儿子讲话，有顾客过来打电话怎么办？正这样想着，她已经把老母鸡放在柜台上，用满是皱纹与渴求的脸看着我：“我不会占用你的电话很长时间，我只想听听儿子的声音，知道他在外面过的好不好就可以了！”望着她那张脸，我不好意思说“不”字。我把电话号码写在纸上，给了他儿子。至于那只鸡，不管我如何推辞，她仍然要坚持送给了我，然后欢天喜地的带着儿子，向镇上的车站走去。

再次见到这位母亲，是第二个月的1号。

跟事先约好一样，儿子准时来了电话。抱着电话，哪怕有一肚子话要说，哪怕店里根本没有人用电话，她也像事先说的那样，简简单单说两句，就赶紧挂了电话，接下来，还要跟我好好道谢一番。因为我不肯收她接电话的手续费，他觉得很过意不去，每次过来，都会带一点家里的特产，坚持放在小店的柜台上。

出意外大概在八九个月后，那天又到了她儿子打电话的时间。天气很糟，不仅下着暴雨，还刮着强风。当她走进小店时，身上都被雨水淋透了，手中的雨伞也被风吹的严重变形。我拿了一条毛巾给她，她接过毛巾，来不及擦一擦，便冲到了电话的跟前。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儿子的电话始终没有打来，一直到晚上七点，天都黑透了，电话铃还是没有响一声。她显得很焦急，口中不时地叨念：“是不是因为他那里也下雨了，他没法出来打电话？”就这样，叨念了不知道多少遍，她才不得不动身回去。望着外面雷电交加的夜，我担心的说:“这么晚了，你还走的回去吗？”她声音里透着股失望：“没事的，我走惯了。”我问：“从你家到镇上，来回大概要多长时间？”她说：“我家里镇子远，要五六个小时吧！”我一愣，雨这么大，路那么难走，她要什么时候才到家呀！正这样想着呢，她已经走出小店，一头冲进了夜雨。

第二天，天气依然很糟。没想到，当我睡了一个懒觉，迟迟才打开店门时，这位母亲又一身雨水地站在门口。一看见我，她就急急的解释：“昨晚我一夜没睡，我怕儿子出了什么事情，又怕他今天会打电话来，反正家里有他爸在，便决定再来等他的电话。”可是，沉寂一天的电话还是让她失望了。直到天黑，电话铃没有响起一声。临走的时候，她对我说：“明天还来，说不定他明天会打电话来的。”

第三天、第四天......直到那个月结束，她儿子的电话都没有打来。头顶的天气又坏转好，又由好转坏。不管天气如何变化，也不能影响她一天接一天地希望着希望儿子会打电话来。就为了这个希望，每天早晨，她都从家里出发，赶上近3个小时的山路，然后准时出现在我的的店门口。随着希望一天又一天的破灭，她脸上的皱纹也越来越深。时常在我无事可做的时候，她都会眼巴巴向我讨教：“你说说，我儿子是不是出事了，要不然，他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打电话来？”我当然安慰她：“你放心好了，肯定是他把打电话是事忘了，哪里会出什么事呢？”听我这样一说，她显然轻松了很多，可过不了一会儿，她又会满脸忧虑地对我说：“按理讲我儿子不是个爱忘事的人啊，肯定是出事了。一定是他出了什么事情！”

望着变得神经质的她，我真有点不忍心，我帮他出了注意，让她把对儿子说的话写在纸上，她儿子打电话过来，我可以帮她代接；她儿子在电话里说的话，我也会记在纸上，再从镇上找一个她们村子来的人，把纸替她捎回去。这样，谁知她不同意，她怕我在电话里记不全她儿子的话，她还怕捎纸的人把纸弄丢。她说：“只要现在能让我得到儿子的消息，就算天天让我这样跑几个小时的路，我都心甘情愿。”

就这样，在她反反复复的赶路，1个月很快过去了。第二个月1号，又到了她和儿子约好打电话的时间。这天，她来的格外早，跟她一起来的，还有她丈夫，她告诉我，她已经跟丈夫商量好了，今天儿子的电话还不打来，她丈夫就马上动身，去儿子打工的城市看一看。她看我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就对我说：“我儿子真的不是一个爱忘事的人，要是今天还不来电话，肯定是他在外面出事了！”好不容易到中午，终于，电话铃“嘀嘀嘀”悦耳地响起来，她以最快的速度抢过电话。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谢天谢地，她脸上突然焕发出来的光彩告诉我，电话是她儿子打来的。

那个电话，是这段时间里，她跟他儿子打的最长的一个。从她与儿子的交谈中，我听了出来，因为上个月那天儿子所在的城市也下了大雨，她儿子不愿意冒雨出来，这个电话便拖延了一个月才打。面对儿子的解释，她连责怪的意思都没有。转过身，她大声地对身边的丈夫说：“他没事，我们的儿子没事！”望着这对父母，不知怎的，我的鼻子突然一酸。在隐约的泪光中，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母，还看到了许多自己曾对父母轻易许下的，根本就没想过要去实现的承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