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杜甫草堂出来，交警开车平稳的驶上二环路，在往南的第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她目视前方平静的说道：我看你也把酒戒了吧。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我，还沉浸在半个小时前林清玄那如峨眉山竹叶青一般清馨、淡雅、平和的演讲中，也目视前方平静的说：能否给我一个戒酒的理由。

   她笑笑说，酒后开车算不算？我也笑了，说充分但不必要，那你何不劝我把开车戒了？她说，喝酒伤身体算不算？我说，从十五岁那年喝酒、喝醉算起，也喝了三十余年酒了，没觉得它伤过我呀。反倒是在我伤心的时候，酒成了我的医生，再郁闷、难过的事情，几杯酒下肚，蒙头睡一觉，那一页就翻过去了，比现在时髦的心理救助效果好多了。

    她说，我说不过你，甚至也说服不了我自己。当初我养父在世时，最大的乐趣就是和你喝豆豆酒，临终前不能喝酒了，那种痛苦远远超过本身的病痛。我也是通过酒才认识你的，还记得你那次“酒后驾车”吗？酒后骑自行车，撞到树上。

    我笑笑说，怎不记得？你那时还不是交警，却比交警还交警。。。。。。

    1991年夏天，我带了一个小组在成都对驻蓉军队和武警部队进行军警容风纪大检查，当年的我做啥事情都认真，结果得罪了不少人。那一天中午午睡时分，对军区某某歌舞团进行突击检查，叫所有的文工团员到楼下紧急集合接受考试和检查。评定成绩等次的时候，有检查人员反映，说相当一部分女兵只穿了一件衬衣（意思是里面没穿胸罩、背心之类），说男战士这样算正常，女战士这样就不正常，属于违反军容风纪。于是我当场表示，看大家的意见，逐一表态之后，给某某歌舞团打了不合格。

    大检查结束后，军区设宴犒劳大家，酒喝到最后，状况出现了。军区一位少校政工干部从另一桌过来指责我，说我思想作风有问题。听他满嘴酒气说了半天，终于明白他是说的那件事。他说我不应该给某某文工团打不合格，还质问我是怎么知道人家里面没穿东西的？

    我一时语塞了，因为部分女文工团员“挂空挡”并不是我发现的。突然感觉我真是很嫩、很草率，当时竟然连这个最基本的细节都没有问。我扭头寻找当时反映情况的宿中尉，叫他来给少校解释，却见他已经醉得趴在桌子上流口水了。这个时候，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喝酒赔罪。我说：这个、这个，我也不知他们是咋个发现的，也许、也许。。。。。。哎呀，算了、算了，就算我的工作没做好，事情已经过了，人死不能复生嘛，我自罚三杯，算是赔罪好不好？

    少校哈哈大笑：三杯？啥子杯？啤酒杯？这样子，你既然承认错了，我们干一杯，这笔旧账就算结清了，如何？敢不敢和我喝？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少校姓刘，是军区出了名的酒罐，酒量并不出众，七八两的量诈称三斤，得个外号“刘三斤”，经常吓得不知底细的人举手投降、自饮自残。只见少校招呼服务员拿来一瓶剑南春，倒成两杯。我二话没说，端起一杯酒就一口干了，举着空杯看那少校艰难喝完之后，我叫服务员再来一瓶，也倒成两杯，说：刚才那杯是我认错的酒，这杯酒是我敬你的酒，你随意，我干了。当我仰头将那杯酒喝完，少校突然发飙起来，说我故意羞辱他，提起凳子就要打过来，被围观的军人拉住。我感觉快顶不顺、要吐了，急忙离开现场，骑着自行车冲出大门，在过斑马线时，差点撞到一个梳羊角辫的姑娘，那姑娘紧追几步，将我逼到路旁，质问我为啥不守交通规则。自行车一头撞在路边一棵树上，我蹲在那里吐得昏天黑地。。。。。。

    她说：其实，喝酒也不是什么坏事，关键是把握一个度。像林清玄那样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必然有他特殊的原因。他说他年轻时与古龙对饮，各倒六瓶绍兴黄酒在洗脸盆里，干盆，看谁先喝完，这我倒觉得可信，觉得他是个性情中人。但最后他说，他不喝酒了的原因，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大侠凋零的凋零，退隐的退隐，一个人寂寞地喝着酒有什么意思呢？我觉得很搞笑，不相信这是他戒酒的原因。他还念念不忘白居易的“晚来天雨雪，能饮一杯无”，这个老头儿有意思。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确，酒非毒品，要戒，总得有个理由吧。

    转眼来到红牌楼，交警说：我大学同学从西北来出差，晚上喝我姐自己酿制的葡萄酒如何？

    我笑而不语，想起了那个姓侯的老头，他正在成都看他女儿。老头和我一样，只喜欢喝高度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