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吃”
(2009-04-07 21:4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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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饮食咸烧白陆文夫杂谈 |
分类: 灯下絮语--生活杂谈 |
首先声明,我既不是“美食家”也不是“好吃狗”。对吃,我一丁点都不挑剔,甚至经常饱一顿、饿一顿,有时一天不吃一顿饭也没觉得算个什么事儿。
最初知道“美食家”一词,是陆文夫那篇后人无法超越的小说《美食家》。那些年生活艰苦,嘴馋了就反复咀嚼那篇小说的精彩段落,我常常在一种享受的幻觉中,想象作者是个什么样的人,甚至从形体上把他和小说中的男主角、大腹便便的朱自冶对应。直到后来看到陆文夫的照片,才发现他是个骨感、硬朗的帅男人,像个带兵打仗的铁汉,似乎怎么也和研究吃吃喝喝对不上号。
民以食为天,“吃”是每个人最离不开的话题和行为,我经常在想,“食、色,性也”到底是想表达什么意思?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千百年来总有认识上的分歧。单从排序上或许看得出一些端倪,色也好、性也好,毕竟都要以食为前提和基础,正所谓“饱暖思淫欲、饥寒生盗心”,在饿得脚耙手软、两眼发黑时,面对西施、貂蝉,你又能咋滴?
关于“吃”,说来话长,讨论“吃”的层次和角度好比天下的食品,多得没法分类。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有一方饮食习惯。东北人豪放,满汉全席和东北乱炖,走的显然是大刀阔斧的路线;江浙沪一带殷实富足、吃得精细,孔碧霞做的西瓜盅和“上海人吃大闸蟹”,都是一种小桥流水的感觉;广东人有胆量、善于开拓创新,什么都敢吃,吃猴脑、吃穿山甲、吃猫、吃老鼠蚯蚓,吃的是一种肉麻和心跳;川渝湘黔一带,吃东西离不开辣椒,在味道和营养的PK中,前者占了绝对上风;西北原料相对缺乏,于是另辟蹊径,可以将面粉这种廉价的东西做出几百种花样来,山西的莜面卷、陕西的羊肉泡馍、甘肃的兰州拉面,与其说是食不厌精,不如说是吃方面的“穷则思变”。
朱自冶挑剔的舌头和孔碧霞精湛的厨艺,以及妈妈做得的一手好菜,启蒙了我对“吃”的留意和联想。在此,回忆回忆在下关于“吃”比较原生态的印象。描述出来给大伙解解馋。
小的时候家里穷,难得吃顿肉,鸡鸭鱼就更别想了。大约四、五岁时,有年春节家里来客了,是妈妈的好朋友,一个无家可归的地主女儿。她一边帮妈妈做饭,一边和妈妈聊天,听她对妈妈说:过去,我家过年都要做一道汤,叫“六和展翅”,是用六只老母鸡、六只老鸭子、六只鸽子、六只鹌鹑,放在一只大沙罐里煨一天一夜,再加入人参、枸杞、红枣。炖好之后每天每人只能喝一小碗,一直喝到大年初六……记得当时我偷听她们说话,口水把前襟都湿了一片。
大约十岁时,偷看姐姐一本连封面都没有的旧小说,那上面有一段山里土匪吃“砣子肉”的描写,印象深刻。说土匪的婆娘,将那肥猪肉切一大方,净毛之后,皮朝下放到锅里,在融化的红糖上烙一下,然后用刀切成一寸见方的小块,不全部切断,要肉断皮连。再放到“鼎锅”里面加上辅料闷烧,快烧烂的时候加入竹笋、香菇。起锅时那肉晶莹剔透、肉皮黄澄发亮,放到嘴里一咬,一股油从嘴角流出来……乖乖,比从诗词上读到的“土豆烧牛肉”可是强多了。
稍大一些,对吃的理解,就不仅仅停留在大快朵颐的层面。上初中住读时,家境好些了,吃肉不再是个奢望,想吃肉就找个理由跑回家。妈妈的一道拿手好菜是“咸烧白”,每次将那黄熵熵、肥瘦各半的肉,夹上黑黢黢、香喷喷的芽菜,一起放进嘴里,顿时就咀嚼出一种伟大的母爱,往往会有泪水悄悄涌出,分不出幸福和感动,尽管烧白里只有花椒、没有辣椒。至今,妈妈做的咸烧白,仍然是我的最爱……
长大后,似乎从“吃”里,更能感受生活的原味,苗溪的“砂锅豆腐”,是我抹不去的记忆。肉片、玉兰片、干黄花、水豆腐,最普通的原料,却在那个年代和环境,组合成了最美味的佳肴。或许这无意中揭示了生活的奥秘:最简单的生活元素,往往是丰富人生恰到好处的选择。
工作之后,对生活的体验逐渐深刻,感觉生活的味道,不能简单的用“清淡”、“浓烈”来形容。既清淡又浓烈的菜品有吗?1990年在内蒙古吃“葱爆羊肉”,产生了那样的启迪。将那刚出锅的羊肉和半生不熟的大葱,一大夹送进嘴里,刚开始感觉是那略带腥臊的热度,闭上眼睛一阵猛嚼,味蕾神经瞬间兴奋起来,传达给大脑中枢神经的感觉是:辛辣、生涩、鲜香、肥美、清爽、回甜、厚重……似乎生活的滋味,被那盘“葱爆羊肉”一网打尽了。
再往后,发现“吃”进入一种东西南北大融合时期。京、粤、川、鲁、淮扬,各大菜系在全国各地风起云涌,突破了地域、传统、口味的限制。“吃饱”被“吃好”取代,“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被春梦无痕般颠覆,“吃喝”成了社交的重要载体和内容。
中国人对“吃”的感情,让世界各国傻眼。不光对饭菜叫吃,凡是能往嘴巴里放的东西,通通都叫“吃”:吃烟、吃酒、吃茶、吃醋、吃药、吃糖、吃水……当然,这还不包括“吃亏”这样的比喻。
任何事物都必须遵循物极必反的法则,“吃”也不例外。身边人过中年的朋友,不约而同的开始忌口了,什么高血脂、胆固醇、痛风,困扰不少。肥肉,不吃了;海鲜,不沾了;白酒啤酒,不喝了;烟也不抽了……那种矛盾,是一种莫名的痛苦。有朋友对医生和老婆愤怒高呼: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我活起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好。
“吃”,如果上升到哲学高度,它是生命真正的主宰。
认真反思和检视,我发现自己也有微妙变化。当不少年轻朋友在到处打听什么地方有美食时,我却在期盼回归到豆花、烧白、菠菜豆腐的水平,时常想起儿时吃的苞谷粑、土豆泥、红苕稀饭、萝卜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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