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男人《原创连载之五十一》

大雪一直下到第二天的中午才停下来，早上一大早家里的阿姨苏珊打来电话告诉吴婷积雪太厚，汽车出不了门，今天可能来不了了，吴婷拉开厚厚的窗帘看到外面除了白茫茫的一片，其它什么颜色也没有了，白色的树、白色的地、白色的房子，只有深绿色的大海静静地躺在白色的海湾里。

李海推开门走到院子里看了看，一脚下去雪已经淹没了整个小腿，起码有三十公分深的积雪，这可是李海这个从小在南方长大的孩子从未有见过的阵势，英子高兴的叫着用手捧起一团团雪抛向天空，而李海却担心起来明天飞机是否能起飞的问题，但他知道这可是由不得他的事儿，还是帮助吴婷铲雪吧，他们一家三口各自拿上各自的工具，开始清扫起门前和小道上的积雪来了。

到了中午天终于放晴，经过一早上清雪车和撒盐车的努力，大马路上的积雪很快就融化了，这样那些大马路上的雪已经没有了，只是像吴婷他们家门口的那些小区道路政府就顾不了了，好在他们的车是四驱的越野车，再加上入冬就已经换上了雪胎，所以可以是所向披靡了。不过李海还是担心晚上还会不会下雪，如果再下雪那明天的飞机可就真的悬了。

这天可真是没办法说，到了晚上气温更低了，狂风夹裹着雪花漫天飞舞着，李海叹着气看着窗外，收拾完碗筷的吴婷轻轻地走到他的跟前，手攀着他的肩安慰着他：“没事儿的，我下午查过了，今天的国航飞机飞走了，只是晚了几个小时，加拿大是个多雪的国家，人家有经验处理的，那里像中国一下大雪就全国大瘫痪的。”

听了吴婷的话李海心里放松了很多，他没有想到吴婷一直在帮他关心着这事儿，如果是别的女人可能早就巴不得飞机几天都不能起飞，这样男人就可以守在早就身边，他转身搂着吴婷的肩，吴婷则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此时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和飘飘洒洒的雪……

也许是老天有眼吧，当李海增开眼睛的时候，只见吴婷早已起床正在收拾房子，她第一句话就是告诉李海：“雪停了！”在她的脸上李海看不出吴婷的真实心情，他只感到吴婷的心随时都是这么平静，就好像那窗外的大海一样，太平洋的大风大浪从未卷起过这海湾的平静水面，其实就是这平静的心情总会让李海眷念着这个家，每当要离开的时候总有一份不舍。

接下来他们默默地洗漱，默默地吃饭，默默地收拾行李，默默地装车，李海忍不住了，他揽着吴婷说：“也许今天飞机起不了飞，说不定我一会就回来了。”

“不会的，我刚才查过了，北京飞过来的飞机准点，也就说飞走的也不会晚的太多。”吴婷还是那么平静。

“婷婷，我回去处理D市项目的事儿，要不了几月就回来，最晚五月吧。”李海心里被那份平静刺痛着。

“没事儿，你好好处理公司的事儿，有什么我们随时打电话就行了，如果你五月忙，我们七月也就会成都了。”其实吴婷只不过是那种很容易压抑自己情感的女人，她喜欢把自己包裹的很紧，她的内心何尝不想李海不要离开自己，但她知道既然自己选择了移民的这条路，那就注定要耐得住这份寂寞，既然如此就更没有必要把这份痛苦传递给自己心爱的人，“走吧，今天街上雪肯定没有融化完，咱们早点走，我怕路上不好走。”吴婷催促着李海早点到机场，英子下楼和爸爸亲吻着告别，她不去机场送爸爸是因为她不愿做电灯泡，反倒会碍事儿。

果然不少街道还积满着雪，不过汽车已经压出了两道车轱辘印，每辆车都小心地压着印迹走，生怕汽车打滑似的，他们家离机场并不远，但就是平时要三十分钟的路程今天却开了五十分钟，好在是安全的到达了。

李海在头等舱的换票口很快办好手续，他俩亲昵的手牵着往安检通道走去，他们能感到有不少羡慕的眼光在盯着他们，不用看也知道这是中国人的眼光。走到安检口，吴婷停了下来看着李海，李海微微俯下身搂着了吴婷，吴婷迎上去抱住了李海坚实的身体，李海在吴婷的耳边轻轻地说道：“我会想你的！”吴婷则用英语说了一句：“me too.”突然李海推开吴婷，睁大眼睛的问道：“什么是‘me too’？”吴婷扑哧的笑出声来，她用手拍了一下李海笑着说：“你搞笑啊！me too就是我也想你的意思，真讨厌！”原本很煽情的气氛一下让李海的发问搅和了。吴婷笑着用手推着了李海，说道：“进去吧！”李海往前走了一步又转身对吴婷说：“回去的时候开车小心一点！”然后挥手转身消失在安检通道口。

吴婷脸上的笑容此时凝固了，无比惆怅地看着已经没有了所爱人身影的通道口，她觉得有点眩晕，仿佛有一种灵魂被掏空了的感觉，是的，身心孤独的生活又开始了，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像坐过山车一样，一会儿在幸福的顶峰飞翔，一会儿在孤独的低谷挣扎，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岁月就在这自己无法掌控的轨道上奔腾前进，留给她的只是刻在脸上岁月流逝的痕迹，以及心底看不见的伤痕和痛。吴婷知道这就是在那一年自己选择了移民这条道路就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吴婷拖着沉重的脚步，小心的踏过通往停车场路上的积雪，当一坐上自己的车时，她还是忍不住哭了，其实在她的移民生活里，她无数次送别李海，每次她都是微笑着挥手送走李海，不过每当那熟悉的背影消失的时候，她总还是会忍不住伤感。从小她都自以为自己是一个坚强独立的女人，但谁又告诉过你坚强的女人没有脆弱的神经？她不会在李海和英子面前掉泪，并不等于不能在一个人的时候掉泪，她知道只有痛快的释放出自己的情感以后，身心才能回归安宁……

车里的暖气很快就驱走了吴婷身上的寒气，也让她的心开始复苏起来，她知道必须重新复制这孤独的生活，直到下一次惊喜的来临，正在她准备换挡离开的时候，电话铃声响起，她不用看都知道这是李海打来的，也是她正在等待的电话，她接通电话里面传来李海浑厚而略带磁性的声音：“婷婷，在开车吗？今天安检真麻烦，就差点没有脱裤子了。”

“是吗？没什么吧，我现在正准备开车离去。”吴婷知道李海夸张的说法是为了让她开心，她自己也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声音。

“没事儿，现在安检挺严格的，什么皮带啊，鞋啊都要脱掉的，反正我也听不懂，他指哪里，我就脱哪里，没事儿的，检查完了，我现在已经在休息室了。”李海轻松地讲着安检的经过。

“你问了他们没有，飞机晚不晚点？”吴婷关心的问起飞机起飞的情况。

“我问了，现在飞机还要对外壳和机翼除冰，可能要晚点一会儿，具体什么时候他们也不知道的。”李海站在休息室的大玻璃窗前，可以看到一台巨大的除冰车轰鸣着喷出白色的雾状东西正在给国航的飞机进行除冰。

“那好，你在那儿慢慢等吧，我要开车了，不给你聊了，拜拜！”吴婷知道每次李海一进入机场都会马上给她一个电话，就是为了帮她调整情绪的，现在吴婷已经缓过来了，她准备离开了。

“好的，下雪路滑，你开车慢点啊！拜拜！”李海挂断了电话，沉思了片刻，马上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小刘，我现在已经在温哥华机场了，估计到北京的时间下午四五点钟吧，如果顺利我可以赶上六点或者七点飞往成都的飞机，当时候我再给你电话，你现在给老四打个电话，让他晚上和你一起来机场接我，我有事要给他交代，如果媛媛打电话问起我什么时候回来，你就说不知道，她这几天找过我吗？”李海给司机小刘布置着接机的事儿，顺便问起媛媛是否找过他。

“找！隔一两天就给我电话，气还蛮大的，她说你不开机，她老是打不通，给你发短信说你也不回，我估计今明两天又该给我电话了。”小刘可是饱受媛媛的干扰，他都在担心老板怎么摆脱媛媛的死缠烂打，但他估计老板要老四去接机就是要谈如何了解媛媛的事儿。

老四是李海的发小，因为家境不好，后来在一次群体斗殴事件中因为伤了人被判了两年劳教，劳教释放以后经父母的再三哀求下终于能到父亲工作过的街道工厂里工作，从此老四老实了很多，结了婚生了孩子，不料这安定的日子没过上几年工厂就已经倒闭了，土地卖给了一家开发公司，卖地的钱用来还清债务以后剩下的钱就用来买断每个人的工龄，就在老四领到这买断自己大半辈子的一万多元钱欲哭无泪的时候，李海找到了他，原来李海的公司就是这家买下老四他们厂的公司，李海也是在职工安置表了看到老四的名字的，他们也是在老四被抓进劳教所以后就在没有见到他，李海觉得要帮助这位昔日的好友，当老四被叫到拆迁办公室的时候，老四以为自己不知又犯了什么错误，老四忐忑不安的走进办公室，看到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一脸坏笑的李海时，老四大叫了一声“海子!”，刚想冲上去的他突然止步，因为他意识到人和人是有差距的，哪怕你们小时候曾经一起打过架，一起追过女朋友，但时代已经把彼此分开，就在老四还在迟疑着不知所措的时候，李海跳了起来给了老四一个撞胸的动作，这是他们之间在熟悉不过的见面礼了，这个动作标志着李海还是以前的李海，老四还是以前的老四，不用太多的语言就已经把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拉倒一起了，从那以后李海就把公司的材料和沙石生意交给老四来做，这样老四就有了自己的公司，当然主要的业务还是李海给的，李海还送了一套自己开发的房子给老四，他告诉老四的老婆说：“自家的房子那去住就行了，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就这样把老四一家人感激的一塌糊涂，当然李海要是有什么难处了老四自然是挺身而出的，要是说大一点就是要让老四给李海挡子弹老四都不会眨一下眼的。

李海在头等舱的休息室里看着那些无聊的香港报纸，他就不明白一个问题，现在移民的中国人这么多，为什么就没有一张国内媒体来办一张简体字的报纸，害的他每次读这些语法颠三倒四的繁体报纸老费劲的。这时接待台的小姐走过来告诉他可以登机了，他看了看表，还好也就完了不到一个钟头，他一边拎着随身小包一边给吴婷拨通电话：“婷婷，我现在登机了，我到成都已经是你们的半夜了，明天我再给你电话了，你好好休息，再见！”

当他坐在位置上时，看到窗外的除冰车刚刚离去，跑道上的积雪早已被清除的干干净净，跑道边上的草坪上积雪堆成一座座小山一样，给他端来饮料的空姐看到他对窗外的一切挺感兴趣的就顺便和他聊了几句：“我们今天有点晚点是因为飞机要除冰，这里的设备很好，除冰很快的，现在已经完了，马上就要起飞，损失的时间在飞行过程中能找回来的。”

“是吗，太好了，我还有转机，不晚点就最好，每个飞机都要除冰吗？”李海顺便问起了航空常识。

“是的，飞机上的积雪很容易结冰，特别是机翼上结冰很容易改变飞机的平衡系统，听说以前有飞机就因为机翼结冰造成飞行事故，不过你们放心吧，我们现在是很安全的。”空姐害怕把李海吓着赶紧补上一句。

“你看人家下这么大的雪，飞机都照样飞行降落，要是在中国那机场早就关闭了，机场里也乱成一锅粥了，是吧，小姐？”李海还是不忘调侃一下中国民航。

“是的，我们更强调飞行安全吧，先生你先休息一会儿。”空姐不便再和他谈中国民航，于是转身去为别的客人服务了。

随着飞机的起飞时的轰鸣，李海鸟瞰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此时已经看不出哪里是城市，哪里是乡村，但他知道就在这白茫茫之中有他的亲人，有他的家，也许下一次再来到时候，又是一年好风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