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歌谣
(2011-03-25 19: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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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歌谣
(刊发于《漳河文学》2011年第1期,转载请注明出处)
文/郭震海
(一) 高春花
春姑娘小嘴一吹一吹,黄花花就一下一下开了,八百里太行山香气撩人。
成群结队的香气就像长了翅膀的蜜糖,越过山野,溜进村庄,吸引着黄河滩村的女人们提着篮子走出村庄,上山采摘黄花花,做茶。
黄花花是一种叫连翘的植物,据说果实可以入药。在韩国的首都首尔,这种花称之为市花。当然,黄河滩村里的女人们是不晓得的,如果你一定要告诉她们在这个地球上还有一个国家把黄花花称之为一座城市的市花时,她们肯定会捂着嘴巴笑上几天,最后还会落个日哄人的罪名。
因为在黄河滩村的女人们眼里,满山遍野最不缺的就是连翘,除了果实可以当药,花可以做茶外,连翘的命就像村里的女人一样贱,随便扔到哪里都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山秀就像这连翘花一样,当初被高瘸子家的儿子高狗娃用一篮子鸡蛋换回来做了媳妇。缺吃少穿的生活丝毫没有影响到山秀生根。她六年之内接连发了四次芽,开了四次花,一口气给高狗娃生了四个娃,清一色是女娃。
老大高春花,老二高夏花,老三高秋花,最小的叫高冬花。
在四姐妹中间,老大高春花最像她娘,性格却软绵绵的,偶尔也喜欢唱几嗓子山曲儿,做起活儿来不惜力,踏实。用她爹高狗娃的话说,这丫头长大了也是个丫环装钥匙,不立事儿。
每年黄花花还是骨朵朵的时候,高春花她爹高狗娃就会和村里的男人们一起背着铺盖走出太行山,进城去谋生。留下的就是一村的老人和女人。
16岁的高春花自然成了母亲的得力帮手。黄花花开满山野的时候,高春花也会去摘花。
高春花提着篮子舍得跑,常常要比村里人走的远许多。村庄附近的花开得不够饱满的时候,就被扛着锄头下地的女人顺手摘走了,留下的只是光秃秃的枝条。
不守庄不守地的山凹里,偏僻一些,寂寞一些,黄花花却开得饱满而兴旺,疯长的花儿能把春风染香。
高春花藏在花丛中,摘着黄花花,贪婪地闻着花香,瞅瞅四下无人,舌头舔舔嘴唇就会唱山曲儿:
黄花花开来迷死个人
紧随着哥哥到黄昏
摘下几朵黄花花
朵朵都是哥哥的情
风尘尘不动树稍稍摆
哥哥你啥时能到来
端起碗碗就想你
泪蛋蛋成了连阴雨
……
高春花唱的山曲儿都是从母亲嘴里悄悄学来的。朦胧中她总感觉这样的小曲儿只能在没有人的地方唱,否则她会把脸蛋儿羞红。偏偏那天高春花唱得正投入的时候,寂静的山凹凹里就传出一个男高音。在她的记忆里满村只有自己的娘会唱小曲儿,如今她听到这个男高音后,吃了一惊,篮子翻了她都全然不知,黄花花丢了一地。
黄花花开在崖上头,
惹得人的口水往外流
想摘它又怕划破手
妹妹呀,你说哥哥羞不羞
山坡上放羊野地里睡
合上眼睛就想妹妹
青石蛋蛋砸了脚后跟
没个人心疼活受罪
门搭搭开花不来来
盼着你来你就来
……
男高音由远到近,等唱小曲儿的人甩着长长的羊鞭走近时,高春花才看清是村里刘圪拐。
刘圪拐确实有点儿拐。小的时候,患小儿麻痹,本来好好的左腿就像短了似的脚够不着地,走起路来一拐一拐。他爹死的早娘又嫁了人,留下他外出打工没有人要,就留在村里给别的家户放羊。孤零零的,26岁了还没能娶上婆娘。
也许是因为刘圪拐会唱小曲儿,也许是因为当时高春花太高兴,反正那天高春花就像跟了鬼,平时不多言语的她竟然和刘圪拐唠上了。光唠上还是小事,临回村的时候,又被刘圪拐一把扭到怀里,搂了搂腰,亲了亲嘴。
腰搂了,嘴亲了。刘圪拐一回村就忘了。高春花却没有忘,尽管她不是自愿的,但从那时起她的心里就藏了一个人。
经人介绍,刘圪拐去见胡寡妇那天,谁也没有想到半路会杀出个软绵绵的高春花。高春花步着刘圪拐的后尘去到胡寡妇家的时候,软绵绵的往正门口一坐,不闹也不走。谁劝也不听,刘圪拐问高春花:“你到底要干啥?”高春花半天软绵绵的冒出一句:“你娶婆娘可以,得先还俺嘴!”
此后,刘圪拐一找对象,高春花就去软绵绵的要嘴。她曾被娘拧过,打过。她爹回来后又狠狠地扇了她耳刮子,已经铁了心的高春花,无用。
一个16岁,一个26岁,男女相差10岁,这在黄河滩是绝对成不了的事。但软绵绵的高春花就要开这个先河。
她娘问:“村里有的是好男儿你为啥不去相,偏偏要跟刘圪拐过呢?娘就是锅盖上的米,熬出来的啊,娘最知道穷的苦啊!”
高春花不听也不吭。
她爹觉得说不管用,就拿起鞭子抽,还是无用,逼得紧了,高春花干脆就来个麻雀往蛇窝里钻,寻死。
最后她爹也没有办法了,真没有想到这死丫头是,张飞卖刺猬,人硬活儿也扎手。没有办法就答应吧,总不能把女儿活活逼死吧。
临出嫁的那天晚上,她娘忍不住又问:“死丫头啊,临出门了你总应该告诉娘为啥偏偏要嫁给刘圪拐吧?娘想不通啊!”
高春花擦擦眼泪说:“娘啊,刘圪拐搂了俺的腰,亲了俺的嘴,俺不嫁他还能嫁谁?”
(二)高夏花
姐姐高春花16岁就嫁了大她10岁刘圪拐。
妹妹高夏花说:“姐啊姐,你真是傻得够呛。”
高夏花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山花烂漫的夏季,当年她18岁。
高夏花不像她他姐高春花那样软绵绵的。她心高,还有点倔。
她爹高狗娃托人给她介绍了一户人家,男娃叫李没成,孩子老实本分,很知道受。男娃的爹和高夏花的爹一起在城里谋生多年,彼此关系又比村里的邻里之间感觉近了些。
前年,高夏花家两条腿伸进了一只裤腿里,蹬打不开了,还曾经向李家借过2000块钱,至今未还。高夏花爹对这门亲事非常满意,但偏偏遇到个高夏花死活不同意。
高夏花爹说:“这门亲事俺做主。”
高夏花说:“爹,您要做主您就嫁,反正俺不嫁。”
高夏花爹说:“不嫁,你想咋地?”
高夏花说:“俺想去城里打工,将来嫁到山外去。凭什么您们说要俺嫁谁俺就得嫁谁啊?”
高夏花爹气得,站起来对着夏花的脸就是一巴掌:“小杂种,你还反了天了,你是俺闺女,俺有权利给你做这个主。”
高夏花不吭声了,捂着脸跑到里屋呜呜地哭。
高夏花娘就去劝:“娃,你就认命吧,女人一辈子也就是个这。”
“是啥?是啥?”高夏花大声哭着喊。
正如高夏花娘说的,女人一辈子就是个这。闺女哭归哭,闹归闹,丝毫没有影响到大人之间的正常交涉,在媒人的协调之下,李家答应只要高家把闺女嫁过来,除借的2000块钱不用还了,另外还给高家3000块彩礼钱。最初高家不是很满意说,人家嫁闺女彩礼都上了万,你才给5000块,这经不起打听。最后死磨硬泡,李家又做出了让步,答应给高家捉6只小猪娃子。
猪娃子进了高家的圈,彩礼到了高夏花爹的兜,日期就定了。
眼看着离出嫁的日期越来越近,高夏花的思想工作还没有做通,死活还是那两个字:不嫁
甚至高夏花私下里都做好了出逃的准备。但她没有钱,连进城的路费都没有,再说长这样大最远就去过镇里,连县城都不知道是个啥,如何跑啊?她犹豫了几次都没有付出实际行动。
她闷闷不乐地走出村外,站在山头上,望着茫茫的太行山一座山连着一座山,她总在想一个问题:难道山里的女人真如娘说的那样,一辈子就是个这?
此时,远处的青纱帐中传来一阵山曲儿,高夏花知道这是苦命的姐姐在唱:
嫁汉嫁给放羊汉
双脚能把路走穿
嫁汉嫁给铁匠汉
眉眼虽黑身强健
嫁汉嫁给木匠汉
心灵手巧摆设全
嫁汉嫁给庄稼汉
吃新米来吃新面
嫁汉嫁给小书生
拿起笔杆能生风
……
姐姐唱着唱着突然停了下来。
肯定是姐姐又被圪针扎了手,高夏花想,接着又听姐姐唱开了:
清丝丝的蓝天上飘一朵白云
嫁了一个汉汉很不合奴的心
谁说离婚没有条件
出嫁到他家四五年
俺在她家从没有当过人
为啥就不能你是你的东来
俺是俺的西
俺找俺的汉汉来你找你的妻
……
高夏花听姐姐唱的山曲儿中明显带着哭腔。难道山里的女人一辈子真的就是个这?高夏花想不通。
最终,高夏花还是出嫁了。
过门后,不到三天小俩口就闹起了别扭。高夏花跑回了娘家,憨实的李没成找到高家,不是去领媳妇,而是想赶回那6只猪,要回那5000块钱。高夏花她爹急了说:“你这到底是咋地了?”
李没成说:“俺当小辈的,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这样的媳妇俺要不起。”
“到底是咋地了?你说啊!”高夏花她爹说。
李没成低着头小声说:“都三宿了,她都把裤腰带系成一个死疙瘩,死活都不脱裤!”
高夏花爹听了说:“真是个没有出息的货,你是个男人还不会个这?”
李没成听了高夏花爹的话似乎明白了点啥。
在娘的劝说下,高夏花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李没成回去了。
据说回去后,那天晚上,高夏花哭得呼天抢地的闹了一整夜。裤带剪断了,裤也剪烂了。李没成压在高夏花身上折腾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折腾都在大呼小叫地喊着同一句话:“操你奶奶的,老子娶你用了6只猪娃子,花了5000块钱,你以为老子是在弄你呢,老子弄的是6只猪娃子,5000块钱。”
天刚亮,高夏花就起来了。她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站都站不稳,还是乖乖地来到灶膛里开始烧火做饭。
“也许,山里的女人一辈子就是个这。”高夏花想。
(三)高秋花
秋风前后麦入土
白露左右收米黍
庄稼到了成熟日
起早贪黑收五谷
谷穗肥壮弯下腰
高粱长的赛珍珠
豆秧缠脚豆角稠
玉茭长得长又粗
油菜籽饱满地铺
……
当高春花唱起这支山曲儿的时候,秋天就真真切切地来了。
高家的三闺女高秋菊从城里回来了,帮母亲收秋。
在高家的四姐妹中间,高秋花算是幸运的一个,她幸运地在镇里念完了高中,幸运地赶上城里的一家果品厂来镇里招工,又被幸运地选中,这一连串的幸运让她完全不像个山里的人。
高秋花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半袖,下身穿着牛仔裤,白净的脖子上还系了一条小小的红色丝巾,走在通往村里的田间小道上,吸引着田地里女人和汉们的目光。
高秋花的二姐高夏花看到妹妹回来后,直愣愣地看了她半天才突然醒悟过来,丢下手里的农活,就像迎接尊贵的客人似的把妹妹迎回了家。
进门后,高夏花迫不及待地问:“快给姐姐说说,城里到底是个啥?”
“姐,我渴。”高秋花说。
“来,喝水。”
“姐,我饿”
“来,吃饭”
“姐,你臭。”
“死丫头片子,才进城几天就嫌姐臭了。”
“就是臭吗?”
“哪里臭?”
“汗臭。”
高秋花说是回村帮父母收秋的,其实也插不上什么手,傲慢得像个公主,不是嫌地里的庄稼茬子太高,就是嫌地里的土弄脏了衬衫,要么就是被圪针扎了手。在地里磨蹭了半天就死活不去了,被她爹狠狠地臭骂了一顿,一溜烟地回城里了。
在城里高秋花并不是什么很体面的工作,在果品公司,每天戴着一双塑料手套叮叮当当地洗瓶子。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到了城里,她看到了城里的霓虹灯,吃到了城里的饭,喝到了城里的水,自然而然地做起城里的梦来,她盼望着有一天能被一个城里人看中,嫁到城里,名正言顺地当起城里人,这一年她20岁。
春节公司放假。当别的女娃都急急慌慌地闹着要回家的时候,高秋花不急,她到邮局给家里寄了钱后就留到了城里。她不想回家。她从内心讨厌那个窗户上糊着麻纸,屋子里黑乎乎的家,她甚至讨厌村庄四周那黑压压的山,总让她看不远,讨厌那发黄的土路没有城里的小胡同宽。
舍友们走后,原来拥挤不堪的公司宿舍一下就空了,也不用上班了,每天有了大量的时间。闲得无聊的高秋花就在街上四处转悠,这个时候,她认识了刘军。
刘军和她一样整天无所事事。高秋花不知道他的具体工作是什么,只知道他是城里人,这对于高秋花来说已经足够了,况且他一个人住着一套两居室的大房子,能舒舒服服地坐在抽水马桶上大便。
刘军领着高秋花去到他家的那天晚上,高秋花就像在梦里,她感觉眼前这个显得略有点苍老的男孩子就是她的上帝,是她的幸福,是她未来所有的希望。
那一夜,高秋花坐在抽水马桶上半天舍不得起。
那一夜,高秋花打开厨房的抽油烟机半天不让它停下。
那一夜,高秋花羞答答地很主动地把自己送给了他。
当他满足地倒在床上开始摸索着找烟的时候,高秋花学着城里女孩的样子问他:“你爱我吗?”
他说:“爱!”
“有多爱?”高秋花盯着他问。
“很爱,很爱!”他说。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同居了,就像一对小夫妻,卖菜、做饭,除夕夜里他们燃放了好多好多的鞭炮,高秋花开心得就像一朵花。
高秋花越来越感觉自己是天下最最幸运的人,上帝就像是自己的亲戚,似乎她想要什么上帝就能送到她身边什么。躺在床上,高秋花问他:“为什么一直没有见过你的爹娘呢,咱们什么时候能结婚呢?”他说:“等父母回来就结婚,现在父母都在香港度假。”
高秋花听着很开心,“父母”这是城里人才经常用的称谓,高秋花喜欢。“香港”这个她曾经在村长提着的手提包上看到的城市名字,如今从他的嘴里很轻松就说了出来,而且他的父母就在那里,虽说高秋花不知道香港在那里,但她知道那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城市,至少比她现在所在的城市还要大。“那我们以后能去香港看看吗?”高秋花问。
“能!”他说。
高秋花听了搂住了他的脖子。
假期马上就要到了,她甚至不想到果品公司上班了。当她提出这个想法时,他支吾着说:“你还是回去吧,我父母马上就要回来了,他们看到我们在一起很不好,我会在适当时候把你介绍给我父母的,真的!到时候咱们就派派场场地结婚,然后去香港度蜜月。”
“真的吗?”
“当然!”
高秋花听了他的话,快乐地回公司上班了。
那段日子,对于高秋花来说度日如年,她盼望着他会来接她。3天过去了,5天过去了,10天过去了,都没有一点音讯,她等不下了,如果再等一天她都会发疯。
高秋花去找他了。
当她再次来到那个熟悉的家的时候,来开门不是他,而是一位中年男人。她红着脸,站在门口不知道该说什么。中年男人问:“你找谁?”
高秋花怯生生地说:“我找刘军。”
“刘军是谁啊,我不认识这个人。”中年男人说完不容分说就关上了门。
“开门,开门啊!”高秋花也不知那里来的勇气开始疯狂地敲门。
“你疯子吗?我已经告诉你了,这里没有什么你要找的刘军,你再要无理取闹,小心我揍你!”中年男子露出半个脑袋说。
其实,中年男子是刚刚租来的房子,上一任租房者确实是个小伙子,已经退房走了。那个小伙子并不叫刘军,真名叫什么,具体是做什么的,小区里的人都说不知道。
高秋花盲目地走在大街上,她感觉太阳都失去了颜色。这难道是一场梦吗?她问自己,可现实告诉她这不是梦,她已经怀上了那个人的娃。
(四)高冬花
山村里的冬天似乎要比山外来的早得多,秋天刚过寒风就开始呼呼地叩打着农户家的木头窗棂,房梁上的燕子窝早就空了,高高地挂在那里就像一个失血的心房。高冬花坐在家里的一个小矮凳上,看着房梁上的燕子窝发呆。
“年龄大了,也该给她寻个合适的后生了”里屋里又传来冬花娘沙哑的声音。
“寻谁,又不是买猪娃子,拿着票子到市场上捉就是了。是寻上门女婿,好嘞孬嘞的,寻个半吊子货回来咋办?”冬花爹说。
老高家四个女儿,前三个该出嫁的都出嫁了,留下老小高冬花,爹娘舍不得放了,想让冬花招个上门女婿回来,一方面可以给他们养老送终,另一方面也好延续高家香火。
高冬花和她的三个姐姐相比,最大的优点就是皮实。在乡里念了三个月初中,就死活不愿意去了,回到家后就跟着爹娘种地,春种秋收里里外外一把好手,这让冬花爹娘很是满意。
刚开始,高冬花也想进城打工,自从她三姐高秋花挺着大肚子回来后,在村里算是丢尽了老高家的脸,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连爹都找不到。高狗娃一急,抓起一个木棍子就打,打得高秋花鬼哭狼嚎的,最后木棍子在高秋花身上断为四节,高秋华也不乱了,身下汪了一滩血,孩子流产了。
康复后的高秋华连去城里果品公司洗瓶子的工作都没有了,嫁给了村里的老光棍憨蛋,憨蛋只比高秋华她爹小三岁。
高秋华出嫁那天哭的呜呜的。
大姐高春花劝她:“咱们女人就是这个命啊!”
二姐高夏花说:“死丫头,伤心个啥,能和城里的男人睡出个孩子就是死了也值得,咱姐妹几个除了你谁还进过城啊!一辈子都不知道城里是个啥呢!”
小妹妹高冬花木木地,看着姐姐哭不吭声,她想自己还是不进城的好。
太阳出来老高了,高冬花依旧坐在家里的一个小矮凳上,看着房梁上的燕子窝发呆。
高狗娃吃了几口饭,提着一包新烟丝出门了。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张灯时分,进门后瞅了瞅冬花,冬花正在小矮凳上坐着喝粥,“嘶溜”半天发出一声响。
“快点喝噎不死!”她爹说了一句。
“死烫,咋喝。”冬花说。
高狗娃晌午去找村里的刘猪孩,他确实看上了猪孩的儿子刘墩子,这是个好后生,老老实实的,平时里总是不言不语的,死能受,一麻袋玉茭一甩就稳稳当当地放到肩膀上,眼都不眨巴一下。高狗娃曾经给刘猪孩提过,刘猪孩家五个儿子,刘墩子是老大。猪孩听了一口就拒绝了说:“老大就招上门女婿,会惹旁人笑话。”狗娃说:“谁笑话?你球五个后生,不招上门女婿能娶上媳妇?你屌势大,你以为你是村长王二虎?”
“人多就是福,和你一样,四个丫头片子,老了连个挖葬的都没有。”
“球——”狗娃嘟哝了一句。
从晌午开始,狗娃和猪孩一直商议到傍晚,猪孩始终不松口,一句话:要墩子招过去也不难,老高家必须帮他家修三孔新窑洞。
“你狗日的,想杀人哩,我帮你修三孔新窑洞,你想的美,我是找女婿不是娶媳妇。”狗娃说。
“这和娶媳妇有啥区别?我养活的娃白白去给你养老送终?你死能了!”猪孩说。
最后狗娃做出让步,出1000块钱,别的不管。猪孩不同意。狗娃磨磨蹭蹭的看天晚了只好回了家。
冬花平时木木的,她在心里已经有了自己最喜欢的人。平日里她经常有事没事的就到虎生家的院子外转悠,后来她爹知道了,劈头就给了冬花一巴掌,说:“大了也不知道收敛,你以后再敢去虎生家防止我捶死你个杂种。”
她爹反对冬花和虎生交往,关键是虎生不能招上门女婿,再说,就是虎生愿意招,狗娃也不会要,虎生家几代单传,而且几代男人一个个都没有活到五十岁少亡了。村里人说他家祖上死后,看错了风水,占错了地脉。
在高狗娃的死缠硬膜下,刘猪孩最终答应由高家出2000块钱,把刘墩子招过去做上门女婿。刘墩子知道后说:“爹,俺成了啥了,您两千块钱就把俺给卖了。”刘猪孩说:“你懂个屁,得了两千块钱,还能成个家,在哪儿不是过日子,如果你不先成个家,你后面的四个弟弟咋整?”刘墩子听爹这样说就不吭声了。
结婚的日期定了后。几挂鞭炮一放,刘墩子就进了高家,成了高冬花的男人。新婚之夜,客人散去后,刘棍子看了一眼憨坐在床边边的冬花说:“你愿意和俺过吗?”
冬花说:“不愿意。”
刘墩子说:“俺也不愿意。”
半天谁也不说话。
冬花看一眼刘墩子,刘墩子望一眼冬花。后来还是木木的冬花说了一句话:“睡吧。明天还要去地。”
“睡吧!”刘墩子也说。
两个人熄了灯,头挨着头睡在了一起。
那一年刘墩子18岁,冬花1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