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建甌的第四天，是此次行程的最後一天，爸爸說，如果沒有事情發生，他一個星期後會再回來，陪奶奶到最後，而我和媽媽就回香港等消息。他說，沒人能保證一定會在最後一刻陪着奶奶，但至少葬禮大家要全部參加。換言之，這一天，是我人生中最後一天陪伴奶奶。

爺爺都是早晨去看奶奶，中午回家，有爺爺在的時候，我不敢哭。下午吃完飯，再去醫院，奶奶還在睡，偶爾發出不滿的呻吟聲，嫌周圍説話聲音太大了。醫生為奶奶注了鎮痛劑和嗎啡，這樣她就不會被身上的炎症折磨得痛不欲生，不過，這些葯的壞處就是嗜睡，讓奶奶從早睡到晚。我坐在奶奶身邊，輕輕握着她的手，將臉貼在上面，熱乎乎的，我很想緊緊握着它，但又怕再握出洞洞來。

中間奶奶小解了一次，三嬸叫我把腳墊高，讓奶奶的手放在上面。奶奶是個很整潔的人，就算到了這個時候，她也堅持不在床上小解，給她準備的成人尿不溼一直都是干的。每天早晨她還會用斷斷續續的話語申請洗臉，梳頭，再辛苦也不能狼狽！

下午四點，直接從醫院去機場。爸爸輕輕把奶奶叫醒，告訴她我們要走了，問奶奶同不同意。奶奶眼睛睜得很大，看着爸爸，不點頭也不搖頭，發出呻吟的聲音。三嬸說，奶奶不同意，如果同意，她會點頭的。爸爸連續問了好幾次，她始終睜着眼，眼睛是溼的。我終於大聲地叫出來：「奶奶，過年我一定會帶一個回來給你看。」我說了我這段時間最不願說的謊。我將手曡在奶奶手上，感覺到她輕輕握了一下我的手，又無力地放掉。

四月的一次，三叔說他在醫院，讓我打電話給他。那時我有一個有些好感的男生，老爸老媽自然把這個百年一遇的奇觀報告給爺爺奶奶，奶奶接過電話很興奮地詢問我，他的狀況，讓我要在過年的時候帶他回來。我老大不願意，八字都沒半撇呢！三叔對我說，「你就答應一下，讓她開心一下啊！」

不知道奶奶有沒有聼明白，旁邊的大家都哭成一團，沒有人有力氣把我的話翻譯成福州話。奶奶老是說我「福州人不會說福州話」這句話也是我學得最好的福州話。

要告別了，我在奶奶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很大聲，就像每年奶奶送別我們時的一樣；出了病房，我轉頭望了奶奶一眼，她的身體背對着我，這是我見奶奶的最後一面嗎？向前走了幾步，我實在忍不住了，沖回病房，一群人看着我，非常愕然。我說，「我要再抱奶奶一下」。我一手扶住奶奶的身體，一手握住她的手，將臉貼在奶奶暖暖的臉上。這是我和奶奶的告別。

晚上回到香港，哭了一天加上半天的旅程，我已經精疲力盡。打了個電話給弟弟，他六月二日再回家看奶奶，在電話的那一頭，他小心地問我：還好吧？我回答：有什麽好呢？
他問：你什麽時候再回去？我說：不知道~眼淚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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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與奶奶拍照，因爲她最愛漂亮，不會希望留下痛苦的照片吧~
記得我還在上初中時一次，奶奶來福州，當時我和媽媽鼓動她去做頭髮。她當時還問師傅，可不可以把她的頭髮染成花白的，說那樣比較好看。那時候還沒有條染技術。最後師傅幫她燙了個頭，將頭髮染成黑色，奶奶看起來年輕了很多。
還有，每次陪奶奶買衣服，我都覺得有點無奈，明明穿得很好看的衣服，奶奶卻嫌不好看，要不是顔色不好，就是領子不好。今年回家時，媽媽和我半拖半騙，才讓奶奶同意一起看看衣服去。我們起碼走了十間衣服店，才把奶奶搞定~最後買了兩件衣服，我掏的錢。媽媽在旁邊煽風說：「這衣服是楠楠買的哦！。」奶奶非常開心。

---完成於六月一日完香港港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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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這篇文的當晚回到家，爸爸說，他準備提前回去陪奶奶，問我能不能請到假，一起回去。我瞪大了眼！爸爸說，媽媽也要去，沒理由把你一個人留在香港吧！我的眼淚在眼眶裡滾動。爸爸突然抱了一下我說：「這幾天，你都瘦了......」聲音是哽咽的，然後隨即衝入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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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向老闆請了假，他二話不説就批了。爸爸今天先回去，打電話回來説，奶奶情況很不好，我和媽媽明早要搭最早一班飛機回去。

六月二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