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高境界

侯爱兵

发于《演讲与口才》2022年12期

“无言胜有言”，语出文天祥的《和言字韵》，意思是，与其多言，不如少言和不言。“此时无声胜有声”是一种绝妙的表达效果，在一些话题上，有时不言比多言更有用。

有人问樊锦诗：“是什么信念和力量让您在敦煌荒漠之地坚守了一辈子？”樊锦诗说：“我是一个非常单纯的人，就是简单相信，傻傻坚持。对我来说，这八个字就足够了。”再问：“您是如何适应那个艰苦环境的？难道您就不觉得苦吗？”樊锦诗说：“我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全部倾注在工作中，逐渐忘记了都市，忘记了一切和城市有关的生活，忘记了我也曾是‘南国女儿’。我已经习惯了和敦煌当地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不言苦和累，正是所谓的“无言胜有言”。樊锦诗没有用高大上的词汇标榜自己的操守，对自己一生经历的苦与难也没有吐露半字，虽然“无言”，却让我们深切体会到她执着的信仰和融入环境、吃苦耐劳、乐于奉献的精神，更让我们产生深深的敬佩之情，激励我们在艰苦的环境下不怨天尤人，心无杂念地去做事。

      一次，有个搞哲学的人问弘一法师：“请您谈谈人生哲学，您觉得人生最大的意义是什么？”弘一法师说：“惭愧，没有研究，不能说什么。我只是一心持律，一心念佛。”作为一代大师，说自己对于人生问题没有研究，说不出人生的意义来，听起来是个笑话。那么，他有研究而不肯说吗？叶圣陶说：“且看他那殷勤真挚的神情，就觉得那样想是罪过。他的确没有研究。研究云者，是自己站在这东西的外面，而去爬剔、分析、检察这东西的意思。而弘一法师一心持律，一心念佛，再没有站到外面去的余裕，哪里能有研究呢？”

不言虚和假，正是所谓的“无言胜有言”。有些人不管自己的话有用没用、有价值没价值，知道一点就想给人说十点，其实都是信口开河、妄加臆测之辞。弘一法师所言不多于所知，他不忽悠，不卖弄，不言自己未专门研究过的事物。虽然“无言”（没研究），却比“有言”（研究）更重要，因为人生的意义与其说是一个命题，不如说是一种实践，需要身体力行。他的“一心”二字，说出了力行的真谛。一个人终其一生把一件事做到最好，恐怕才是人生最大的意义。

有记者问文艺理论家钱谷融：“您提出的‘文学是人学’这一著名论断，对中国文坛产生了什么影响？”钱谷融说：“我不知道有什么影响，我一向只知道教书，看东西全凭爱好，对现代文学根本就不大看了。我一生没做过学问，文章写得少，真的，我是懒惰、无能，得过且过，从来也不用功，率性而为，自己喜欢的、爱好的才做。我在很多方面知识是不足的。”

不言功和名，正是所谓的“无言胜有言”。作为一代文论大家，钱谷融因创言“文学是人学”而声震文化界，至今都是现代文学领域不可忽略的丰碑，而他却对此事只字不提，尽说自己“无所事事”，相较一些学者的才子气、功名欲、炫才逞能，钱谷融清明理性、散淡从容、收敛克己、谦卑自牧的“不言之语”，是极为难得的。他的文学魅力和人格魅力，都让人折服。

一位智者在谈到说话的境界时，说：“高者忘言，中者慎言，下者巧言。”忘言就是彻悟于心，了然于胸，懂得不说和少说，这才是说话的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