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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禹埋头练着吉他，脑中一片混乱。这几天发生的事太过突然，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明帆竟然会是同性恋。 

    他的脑中又一次浮现起了这句话。做了明帆11年的好兄弟，夏禹对于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愤怒已经远远大过了惊讶。在林泯生追着明帆跑出练习室的时候，作为唯一一个不解的人，夏禹呆站在那里，像个傻瓜。 

    “小夫妻吵架了呗。”听到贝斯手修哲带着笑意回答他的问题时，夏禹觉得心中诡异的空白了一块。 

    修哲似乎都完全不担心，那他是不是也该当作没事发生呢？夏禹很想问修哲他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明帆从来没对他说过，为什么自己一直没发现。但话到嘴边，他却说不出口。 

    好像一开口就输了什么似的。 

    夏禹发现今天音箱里出来的声音似乎特别刺耳，索性拔了线，坐在地板上，靠着床边望着天花板发呆。他并不是个古板的人，同性恋这种事也该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可是那个人是明帆，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明帆长的很帅，不爱说话，嗓子却异常的好。夏禹第一次听到他唱歌的时候就知道，明帆是个一站上舞台就会发光的人。然后他开始学吉他，再然后像其他同龄的男生一样，玩起了所谓的乐队。夏禹知道他们的乐队其实并不出色，但总是会有人来听，他想，那一定是因为明帆。明帆总是被人搭讪，被人邀请，被人告白。每到这种时候，夏禹就会拎起书包回家，留给明帆一个背影。他总是走的很快，因为他一点也不担心——明帆会追上来的，他肯定。 

    做不出作业的时候要靠他，惹了麻烦的时候要靠他，但追不到女生的时候，明帆却从来都不让夏禹靠着。这点夏禹一直不太明白，但现在他懂了，因为明帆根本就不喜欢女人，怎么帮的了他呢。 

    其实夏禹一点也不懂。

    一连几天下来，明帆都没有来练习，林泯生对于夏禹毫不掩饰的排斥全无反应，甚至连一个多余的表情也不给他，摆着那张万年死人脸练他的鼓，反倒是修哲看不下去提醒了他好几次。夏禹很窝火，他内心深处很渴望能够激怒林泯生，让他站起来，面对面的，结结实实的打一场。 

    因为他暗暗的感觉到，明帆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明帆了。 

    一方面对自己这种小孩子被抢了玩具的心态感到不齿，另一方面又难以克制自己看到林泯生的脸时难以克制的怒火。 

    这一切都是林泯生那家伙害的。 

    凭什么是他！ 

    在听到自己内心深处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夏禹霎时间感到浑身冰凉，这算什么？嫉妒吗？嫉妒他和明帆是同性恋？ 

    简直可笑。 

    夏禹决定出门，去明帆家。他不能在沉浸在自己诡异的思考里了，他感觉到内心深处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发芽。他要去找明帆，像以前那样，去蹭顿晚饭，打游戏，看他新买的杂志，玩的晚了的话，就直接在他家洗澡住一个晚上。 

    然后一切就会变回正常的样子。 

    当夏禹走到明帆家附近的小巷里时，他看见坏掉的路灯下，有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其中一个人背靠着墙，发间若隐若现的耳钉亮的刺眼。 

    他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就自己躲了起来。 

    那是前年他送给明帆的生日礼物。 

    两个人影在接吻，虽然隔的很远，但夏禹却莫名的看的清楚。看着他们唇齿交缠，夏禹的手无声的越攥越紧。 

    推开他，推开他，张明帆你他妈的给我推开他啊！ 

    明帆始终没有推开林泯生。 

    当他们结束那个吻的时候，夏禹坐在垃圾桶后面，什么都不再去想了。 

    雨像八点档电视剧一般来的及时，小巷里的三个人却不约而同的都没有走。 

    夏禹只是无声的望着天，任由雨落在他脸上，他很茫然，他不知道心中那种被撕开一样的痛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最好的朋友是同性恋，还是因为看到他跟自己讨厌的人接吻？ 

    因为那个人是明帆。 

    夏禹脑中茫然的只剩这一句话，然后，有什么东西，在脸上快速的被雨水带走了。

    反正不是眼泪。 

    夏禹哽咽着抓紧了袖子，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林泯生不是不能理解明帆为什么喜欢夏禹。 

    嘴巴坏，依赖人，脾气差，没有耐性，有幼稚的独占欲，喜欢逃避现实，甚至头脑也不怎么样。 

    但是很坦率。 

    林泯生也曾经怀疑过，光是坦率，可以让一个人如此长久的迷恋么？至少他不觉得，因为他不是明帆。11年的时间，已经长到会让一个人爱上同性了么？ 

    不，大概不是因为时间。林泯生想。就算给他双倍的时间，他也不会爱上夏禹，即使他是同性恋。 

    而比起这点更让他感到难以理解的是，11年的时间，竟然还没有让那份感情倦怠消磨怠尽。这对林泯生而言真的是一件很令人惊讶的事。因为他从来没有试过爱一个人持续那么长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为他打点一切，朝夕相对，这太可怕了。 

    但林泯生喜欢明帆，从第一次见面起，明帆就已经是他的目标了。起初只是因为他的外表很合胃口，声音又性感，偏偏对人冷漠，很大程度上勾起林泯生的兴趣。于是加入了这个犹如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所谓乐队，寻找下手的机会。

    其实也不是非他不可。直到他发现明帆的秘密。 

    某天他带着明帆去喝酒，却没想到明帆那么简单就醉的一塌糊涂，只好放弃原本的计划，送他回家。在明帆家门口忽然被吻上时，即使是林泯生也难得怔住了——他以为明帆是直的。即使不是直的，至少不是个会在公寓门口接吻的人。随后听到明帆口中含糊不清的叫出那个人的名字，他才忽然明白了。 

    夏禹。 

    从那以后，林泯生开始格外留意起夏禹来。但怎么看，他都不认为夏禹会比明帆更有吸引力，那个笨蛋甚至没有注意到每天都有两双眼睛在盯着他看。反倒是明帆先来找他。 

    “怎么，就许你看，不许我看了么？” 

    看着明帆因为自己的话而惊讶而后皱起眉头的样子，林泯生感到愉悦。 

    明帆显然已经不记得那晚上的吻了。 

    无所谓，反正随时都可以让他重新想起来。 

    之后林泯生经常跟明帆接吻，不需要理由。林泯生总是不闭眼睛，看着明帆的表情从一开始僵硬的皱眉到后面渐渐沉浸其中，这样的过程很让人享受。 

    反正他不介意被叫做夏禹。 

    只是有一次被修哲看见了，对方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让林泯生感觉有些好笑。之后明帆就开始表现的有些神经质，难怪，如果隐藏了那么多年的事情因此曝光，他大概会一拳打断自己的鼻子吧。林泯生自嘲的想。 

    但林泯生知道自己越来越喜欢明帆了，他从没有遇到过一个人，可以爱那么久。明帆对夏禹的执着让他越来越喜欢明帆。即使被这种矛盾的心情折磨着，林泯生也没有停止的意思。 

    他喜欢喜欢着夏禹的明帆。他想知道，这样的爱情，到底可以持续多久。 

    这样的态度让明帆很不快，直到那天练习的时候终于愤怒的扔下话筒走出房间。林泯生随即跟上。明帆眼神里透着凶狠，但林泯生一点也不怕。 

    “我们来打个赌吧。”他笑着说，“跟我交往1个月，赌你会不会爱上我。” 

    他知道明帆不会答应，但是…… 

    “你会为夏禹如此痛苦，不过是因为你从来没有试过去爱别人，也许你会爱他，仅仅是因为他是那个‘唯一’，怎么样，一个月我就住手，如果你发现这11年的只是你的错觉，你就解脱了。” 

    从对夏禹的情感里解脱，林泯生知道这对他而言是难以拒绝的诱惑。 

    三天后，林泯生如愿了。

    在小巷里接吻的时候，明帆的表情别扭，但没有推开。林泯生很满意，跟之前那些不同，这是交往后的第一个吻，意义非凡。 

    接着忽然下起了雨，但两个人都没有走的意思。 

    明帆表情有些木然，怔怔的望着雨。 

    林泯生没有告诉明帆，其实他无法解脱的原因，是他从来没有说出口。没有开始，何来结束。 

    林泯生忽然觉得无趣了，从一开始就不應該打這个賭。因為無論明帆會不會愛上他，他都注定是輸。 

    不過至少，在明白這一點的同時，林泯生發現自己至少贏回了一樣自己從未經歷過的東西——他的心，原來也會痛。 

    张明帆第一次见到夏禹的时候，他们都还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鬼。虽然同年，夏禹看起来似乎总比明帆小些。夏禹的妈妈说，安静的孩子看起来总是成熟些的。 

    成熟？其实一点也不。 

    11年的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可那些经历过的事情，却还是如此清晰。 

    明帆躺在床上，用手肘着眼睛，觉得很疲惫。 

    林泯生的一举一动总是让他猜不透，而一个礼拜没见到夏禹，让他感到烦躁。 

    夏禹现在在干什么？睡觉，练吉他，写作业还是打网游？明天就要交化学作业了，他一向最怕化学老师，应该正在一边骂一边赶作业吧。 

    明帆想像着夏禹焦头烂额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他不知道，此时的夏禹，早已经不在意什么化学作业了。 

    然后脑中忽然闪现林泯生的脸。明帆的身体惊的一震，下意识的想要逃避，收过手翻了个身，把脸深深的埋进被子里。 

    什么一个月的赌约，简直太扯了。明帆无力的想，自己为什么要答应，明明知道这种事情毫无意义。难道就为了证明自己只对夏禹有感觉？如果是那样的话一开始就不应该接受林泯生暧昧不清的吻。 

    即使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吻到夏禹的唇。 

    明帆修长的手指开始在床版上轻轻的敲起来——这是他感到混乱和压力时的小动作。

    几分钟以后，明帆放弃似的起身坐在床上，叹了口气。他承认，这样小心翼翼的时间维持的太长了，长的看不见尽头，让他每次一想到未来，就冷的动弹不得。太孤独太忍耐，所以对于意外到来的体温感到难以抗拒。 

    明帆拒绝过很多人，他曾经以为自己会一直拒绝下去。但林泯生不一样。 

    在发现林泯生的视线紧跟着夏禹的时候是在距离自己醉酒的一天后，明帆很生气，在听到林泯生笑着说出那句话时，一瞬间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但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是，与此同时，在内心的深处，似乎有小小的窃喜。 

    终于，不用再一个人默默守着那个秘密了。即使对象是那个从第一次见面起就让人觉得很靠不住的林泯生，明帆仍然可以感觉到那种被拧到迫近极限的发条一双手缓缓松开的感觉。 

    之后就是那些莫名其妙的吻。明帆经常在接吻的间隙里唤夏禹的名字，然后小心翼翼的允许自己放松自己的舌头。 

    明帆知道自己很卑鄙，用这样的方法来逃避背叛夏禹的罪恶感。 

    其实林泯生和夏禹一点也不像。 

    所以明帆从来不在接吻时睁开眼睛，即使闭着眼，他也可以感觉到对方的视线直直的在他脸上游移。明帆很怕林泯生的眼睛。怕他眼中“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直接和不在意，怕对视时被对方彻底看穿的感觉。 

    11年了，以后还要继续么？明帆开始想自己究竟在等些什么。从一开始，明帆想等的，只是夏禹的一个笑容，一句不经意间让自己心动的话，到后来想要陪他过人生最美好的20年，让自己渗入到他的每一段记忆里去，现在呢？ 

    既然注定不会有结果，那还要不要继续？ 

    被修哲看到他和林泯生接吻的时候，他的心跳的很快。 

    他会告诉夏禹么？ 

    明帆发现，也许自己等的就是这个，他一直等着自己辛苦守护的秘密被人发现告诉给当事人的那一刻。他太渴望改变这个令人痛苦的状态了，但自己却没有勇气去打破他，只能借别人的手来完成。 

    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生，神经每天都崩的紧紧的，在脑中把该说的话该用的语气该做的表情都反复练习到仿佛已经真实发生过一般，但是，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明帆终于忍受不了了。他扔下话筒，不管不顾的走了。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如果夏禹出来，他就把一切都告诉他。 

    但来的却是林泯生，带着那个荒诞的赌约。 

    明帆落荒而逃。 

    后来的几天，他都没有再去见乐队的人。包括夏禹。 

    他不敢承认，他不敢承认，他真的不敢承认。 

    原来自己真的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期待这11年会不会只是习惯造成的错觉。 

    这样的想法对于明帆而言是最剧烈的打击。 

    如果拿过去的11年去交换，是不是就可以获得解脱？ 

    明帆答应了，在林泯生提出赌约的三天后。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答应的，一切就像梦境一般，在混沌中完成。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路灯下接吻了。 

    接吻的时候，明帆又想到了夏禹，心里一阵难受，却没有推开。 

    紧接着下了一场雨，明帆抬头，想起小时候夏禹难过时，似乎总是会这样抬头看天，没有理由。 

    其实明帆一点也不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