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涵接到家中的电话，大脑有那么一瞬，突然一片空白，就像是一池水，被扔进一个巨大的炸弹，轰的一声，水慕向四方抛起，池中却成了真空。良久，这些思维的水才回到赵涵的头脑中来，同时带给他爆炸后的剧烈撕痛感。

小惠死了？小惠自杀了？虽然太不像是真的，但他明白这的的确确是真的，这个千里之外的长途电话，是他的姑父打来的。他姑父，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忠厚而善良。姑父家跟他家只隔了两条街，不过100米的距离，在他父亲生病后乃至去世后，都对他一家人照顾有加。姑父绝不会跟他开这样的玩笑，也不会传错消息。

没有时间去思考小惠为什么会这样决绝的离去，目前首要的是赶回家。不能收拾东西了，不能请假了。民工工资主要是年底结算，平时只是春种秋收家里用钱的时节支取一小部分，赵涵的钱都寄回家了，他匆匆借了1000块钱，让老乡跟老板说一声，就跑去了火车站。

火车依旧是晚点，乘客依旧是拥挤，终于最后挤到了座位上。赵涵才有时间去想他所面对的悲剧：小惠死了！

小惠的面孔，浅笑的、开心的、委屈的、愤怒的，一张张交替铺叠在眼前，终于在他的泪水中模糊成一片色彩斑斓的雾。他想起了初识小惠的情景。那正是他一生中最悲凉无助的时光，他的父亲刚刚去世，母亲卧床不起，自己高考落榜无力复读。他姑父在帮他处理完父亲的丧事后，看着他们这对失魂落魄的母子，说道，不如给小涵说个亲，家里多少还热闹点。就这样，经媒人牵线，他和小惠见面了。

小惠是邻村人，算起来还是他的校友，在一个学校里读过初中呢。他本来只是应付妈妈和姑父，打算草草跟女方见个面，能向姑父和妈妈交差就行。可是见了小惠，他自觉自愿的放弃了初衷。小惠是漂亮的，皮肤细腻白皙，眼睛大而清亮，衣服的搭配很人看着很舒服，不寒酸也不妖娆，有着牡丹的艳丽也有芙蓉的娇柔。然而吸引他的并不是小惠的漂亮，而是小惠的笑容。小惠的嘴角微微翘起，好像一直在微笑的样子。这样的面容让他觉得很温暖，他觉得小惠好像是他的妈妈，又好像是他的姐姐。小惠红着脸低头微笑的样子，又让他觉得似乎小惠是他柔弱的小妹，需要他的宠爱。他胸口堵塞很久的一块冰一样的块垒，似乎慢慢融化了。

就在他低头沉吟的时候，旁边一个乘客捅了捅他发胳膊：“兄弟，打牌不打？”

“噢……，哦，不打。”

旁边的兄弟又转向了别人，不一会吆五喝六的财权声响起来了。

他在这片吵嚷声里，似乎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对了，是他的儿子，小宝。他离开家的时候，小宝才8个月，胖嘟嘟的，刚刚会坐，手里只要有了玩具，就会开心的敲敲打打，笑个不停。他走的时候，小宝看到了，哭了。8个月的婴儿，也知道离别苦。小宝现在该是14个月大了，应该会走路了，也会说简单的话了。他想到生离尚会令儿子哭泣，这死别不知会给他小小的心灵留下怎样的创伤。

赵涵下午接到电话，连夜坐上火车往家里赶，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一天一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再加上悲伤过甚，他几乎要崩溃了。头痛欲裂，亮眼一阵阵发黑，两条腿像面条一样，简直直不起来了。下了火车，赶紧拦了一个面的往家里赶。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疲惫虚弱的赵涵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跟个鬼一样：一身尘土，两眼发黑，嘴唇干裂碎皮翻翘着，两腿打着摆子，一步一步挪进了院子。院子里灵堂已经搭起，白布结成的大朵的白花悬在灵堂两侧，中间是一个姑娘，腮若桃花，唇红齿白。她的微笑温暖依旧，她的双眸依旧灿若晨星，她望着他，似乎说：你可来了！

赵涵大叫一声：“小惠——”“咚”的一声昏倒在地上。

连载中，待续

【长篇连载】民工的女人们（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