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一:一张口,她会带着腼腆的笑容。
春天的时候,我记住了她的笑。
在这个凄冷的冬日傍晚,我又看到了她的笑。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能把笑容带在脸上,从春到冬。
没有点滴的哀怨。
没有丝毫的仇恨。
不说话时,就是一脸的平静、淡然。
我看不懂她。
我记住了她,再没忘过。

图二:春天的时候,镇长说,他要见见全镇所有的贫困户,镇长说,占永,跟我到村里。
我不会开车,镇长开车带着我跑了五天,应该是第二天,我们到了她家里。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她坐在轮椅上,平静地与镇长交流,说话时,就会显出笑容。

图三:男人残疾,似乎只有一点的手掌,拐着手腕,干不了重体力活儿,她坐在轮椅上,无法站起。

图四:年终岁尾的机关全体会上,书记说,扶贫工作干了一年,到底都有啥变化?占永,你带着相机把全镇所有的贫困户家里走一遍,拍拍照片,对比一下年初的老照片。
我不会开车,镇团委书记小宋开车,我开始在几十个村子间穿梭。
又到她家,春天时的破瓦房已经拆了,刚刚建好了三间新瓦房,院子里一片凌乱,建筑垃圾还没来得及清理出去。
图五:东屋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图六:西屋一张床。
没有电视、连个收音机也没有。
院子里的简易棚下,堆放了许多破旧的家具物件。没看见电视,应该是有的,因为书记镇长在会上说了,要保证全镇所有的贫苦户实现通水通电通有线电视。
图七:我去的时候,她正在厨房忙碌着准备晚饭。
我说,就你自己在家?
她说,他住院了,在医院动手术,回不来。
我说,谁照顾。
她说,弟弟,妹夫。
我说,你一个人怎么办?
她说,公公在家,可以帮忙。
她说,婆婆也有病。
给我带路的村支部书记说,县医院驻村帮扶这个村,就安排了医生来给村民体检,发现了她爱人的病情,说需要马上住院切除肾脏。村里干部去见了县医院的院长,院长说要减免她家里一部分医疗费用。
图八:锅里烧了热水,她正洗红薯。

图九:我说,你自己能做饭?
她说,公公一会儿就来。
她说,我先洗洗红薯。
她说,现在不干,将来也得干。
开口说话时,她依然带着淡淡的笑。
我的鼻尖突然有些发酸。
她应该是没有生育。
没有儿女,她有一天会老去。
孤苦无依的她,老迈时该怎样存活?
我无法想想她暮年时的情形。

图十:在她家的新房前拍了照片,我说,我把你推屋。
她说,不用,我自己可以。
我坚持推着轮椅把她推到了锅台前。
她努力欠身,把手伸进锅里洗红薯,看我还没走,腼腆地笑着,说,有点儿够不着。
我转身离去。
走在这个偏僻小村的街道上,再难忘记她努力探身的影子。

图十一:卑微得如这经历冷雪侵袭的一株麦苗。
卑微得如这豫东平原的一粒尘埃。
卑微得如这凄风暮霭中的落叶。
卑微得如那锅灶中沉默的红薯。
尘归尘,土归土。
你没有方向。
这个冬夜有点冷,在南坞村西的这间小屋里,我的脚像是结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