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一:在一楼到二楼转弯平台处,我碰到了她。
我说,你弄啥哩?
她说,找乡长。
我说,跟我下去吧!
她就跟我下楼。
我说,多大岁数了?
她说,九十。
我抓住她的棉袄,扶着她下楼。
为私,她年迈,扶她理所当然。为公,她九十岁,要是摔一跤,镇政府的办公楼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她要摔了,我这个党政办主任怕是第一责任人。

图二:她说,我坐这儿歇歇。
我说,你咋来的呀?
她说,dia走。
我说,你是哪村的?
她说,小刘圪垱。
小刘圪垱离镇政府最少也得十几里路,恐怕天不明她就出发了。
在镇政府十几年,她这种年纪的老太太到镇政府多是赡养问题,想来她应该也是如此。
我说,是不是儿子媳妇儿不养活你?
她说,俺孩儿没啥,俺媳妇儿掂怼我。
她说,俺俩孩儿,都不在家,一个在北京,一个在那个啥地方种地。
我说,是不是新疆。
她说,一个在北京。
分包刘圪垱村的是镇妇联主席,我到楼上给她说了,妇联主席说马上到办公室。再回到办公室门口,碰见民政所长,所长说,这老婆儿精神有问题,给她说说让她回家就行了。我说,是不是她孩儿不孝顺?民政所长说,啥呀!
才明白老人是老年痴呆。
我说,你吃饭了没有?
她说,没有。
到值班室里瞅瞅,电脑桌上还有个桔子,又给她接一杯热水。看我端水过来,她想站起来,欠一下身子,没能起来。再把桔子递给她,发现杯子已经空了。我说,桔子能吃不能?她说,不能吃。我说,你装着吧!她腿上放一件外套,就把桔子放进了口袋。转身又给她倒水,她喝半杯,放下杯子。
除了桔子,没啥吃的。突然想起河南文学院签约作家丁晨老师前一段时间体验生活来南坞村时就住在镇政府的办公楼里,他屋里还有小半箱蛋黄派。就去丁老师的屋里拿了五六个蛋黄派,让她吃,她接了,但没吃。给她拆开包装递给她一个,她拿着想吃,又想起什么似的忘了往嘴里送。
我说,你回家吧!
她说,事儿说了?
我说,已经给你们的村干部说了。
送她到镇政府大门外等公交车时,碰到杨树湾村的支部书记,书记问我干啥,我说,一个老婆儿老年痴呆跑镇政府了,我把她送上公交车。书记隔着马路看看,说,这不是谁谁谁他妈嘛!我说,她说她俩孩儿。汪书记说,啥呀!就一个孩儿。我说,他孩儿不孝顺?汪书记说,咋不孝顺啊?她经常会跑丢。

图三:我说,你有钱没有?
她说,有。
我说,你让我看看你的钱。
她从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我看到了袋里一大把十元、五元、一元的零钱。

图四:她说,净耽误你的事儿。
我说,我没事儿。
她说,我老了,拦车他们不停。
她说,我得坐这儿歇会儿。

图五:等了半小时,看不见公交车的影子。
广播站的这位同事开车经过,看到老太太,把车开了过来,说,我认识她。我说,你下村不下村,下村了把她送回去。同事说,让她上来吧!
车里挺挤,后座儿的一位美女往里挪挪,帮我架着老人把老人抬上了车。
九十岁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
九十岁的时候,也许我也会变成一个又脏又傻的破老头儿。
能优雅地死去自然好,但又有几人能优雅地死去。
希望我年迈时能优雅地死去,如果不能,就希望迷路挨饿时也会有人多看我一眼吧!
占永2016年12月14日手机拍图文字于南坞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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