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色前记
今年国庆长假,我去老家探望父母,提前买车票,最早是二号的,买了下午的票。二号上午,老婆开车把我送到一家大型超市,然后去单位上班。那家超市有本地一个名牌厂家的熟食,母亲喜欢,所以每次回家我都买下午的车票,这样晚上到家,母亲就能尝到当天的美味了。记得那天我穿短袖衫和牛仔裤,提一个红色的旅行包,还有一袋崂山绿茶,踏上了回乡的直达高速大巴。
到家时天色已晚,父母准备好一桌子菜,父亲望一眼桌边的白瓷酒瓶,微笑着对我说,这瓶酒他尝过不错,低度的,能喝的话让我多喝点。我一看是茅台系列的酱香型酒,前几天写过一首诗,里面有句“蕴藏着茅台一样的酱香”,心想这么巧。通常家里有多种酒,一般是各人自选,不让酒,浅饮而已。想到这我面露更多喜色,但没和家人解释。
晚饭后,我为父母冲上一壶带来的崂山绿茶,想哪说哪汇报我的情况。母亲端出一盘煮栗子和一盘小西红柿,我看到阳台上摆了一排石榴,又去阳台拿一个过来。就这样说话喝茶吃零食,栗子吃得最多。转眼十二点已过,父母说早点休息吧,于是我到我的卧室,这才感到有些腹涨,心想可能是零食吃多了。躺到床上越发腹涨起来,也不好告诉已休息的父母,就这么忍着,半睡半醒过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妹妹一家过来,面对着家常的早饭,我一点食欲也没有,只喝了几口开水。家人问我怎么了,我说可能昨晚的栗子吃多了,过一阵子会好,平时常有的事。
上午妹夫开车,拉上一些礼品,父亲领我们去附近乡镇看望几位长辈亲戚,中午回来吃午饭。期间接到几位同学的电话,我说明早要回青岛,时间紧,下次来时再聚。今年的中秋节是六号,大家忙着走亲戚,父母所在城市是个地级市,本乡本土,中秋节和春节两大节日,走亲戚是件大事,也算传统风俗。临近中午,我们的车还没到家,母亲来电话说,小姨领着大学放假的几位姨家表妹,从另一个不远的城市来,再有本市的姑姑一家,先去饭店,吃过午饭再到家里喝茶。这时我的腹涨已转成胃痛,隔二十分钟左右就来一次绞痛,家人看我忍痛时的表情,让我去医院看看。我说不必了,我吃的那些零食他们也吃了,他们一点事没有,我也不会有啥大事。中午他们喝别的酒和饮料,我只喝了一点啤酒,也不敢喝冰的,菜吃得不多,饭是没敢吃。早上母亲找了些助消化的药,我吃一次,下午父亲找了一种消炎的药,我又吃一次。
从小自感身体素质很好,没怎么进过医院,可能得益于小时候几年在青海高原的锻炼吧。那时我们物探队的小孩没多少玩具,经常爬院子后面那连绵高陡的黄土山,一年四季都爬,总想在山上发现些什么,可是除了黄土,就是零散的和黄土差不多色泽的野草,连块大点的石头都没有,也没有树。只有黄土山后的高原平坦处,有几丛不大的棘树林,要在假期和星期天才能去那么远,平时放学后只能在附近爬爬,百米多高的小山,一口气爬上去,也能一口气跑下来,好似天然起伏的大操场。小时候在海晏老流鼻血,外公领我在西宁看过两家医院。大学四年,只在学校医院领过一次眼药水。前些年在安徽路公园附近居住,冬天因为感冒,去附近的医院开了些药,一看一大堆,就没有吃,过些天感冒也好了。所以印象中对到医院看病很不习惯。
下午晚些时侯,本市一家亲戚来看望父母,妹妹提议去她家附近一家饭店。饭店有些菜的口味和青岛的相似,我因为胃痛,喝了几杯啤酒,吃了些菜,饭还是吃不进去。晚饭后,我和父母说话到很晚。母亲自言自语,说不该给我吃那么多栗子,我不断安慰母亲,说我没事的,吃一样的东西,他们没事我怎么会有事呢。话这么说,我心里却有点拿不准,只是凭一种意念,大事化小面若无事,免得让他们担心。两位老人半生辛劳奔波,好在老年安乐,怎能让他们为我再添烦恼呢。
对于此次急病,我百思不得其解。晚上睡觉时思考这事,阵痛的位置已上移到胃部和胸部之间,后半夜开始从胃底泛酸水,真想轻轻呻吟几声,或者去卫生间吐几口,又怕打扰隔壁的父母,就忍着,泛上一口酸水就咽下去一口。我想这到底怎么了,是因为栗子吗。苦思冥想,我想到前不久重读《论语》时,“宰我答哀公问社”的一段话,栗树是周代的社树,难道我真是古书读得太多,有些食古不化了吗。也是,几年来读了太多古书,而且能读进去,乐此不疲,有时连字典里的解释也要反思,确有一些不可自拔。
带着这个想法,乘一早的车回青岛。路上依然隔一段时间便胃上部绞痛,我取出座前的塑料袋,很吐了些胃水,看看闻闻,无色无味似是有些黏稠。这天老婆休息,车快到站时我在电话里说,她不用来接我,准备给我下点面条就成。回到家我把病情对她讲了讲,并偶尔轻声呻吟,这样可以减轻我的疼痛。她有点害怕,执意要我去医院。我说再忍忍,如果明天还这样,就去医院。然后吃了她给我找的消炎药。晚上我吃了点面条,母亲特意来电话,并和她儿媳说了很多。我的心里很有些自责,看这不是时候的病痛呵。
下午和晚上都在半睡半醒间,觉缺得太多,睡又睡不着,还隔三岔五去卫生间吐胃水。到下半夜也是如此,我想,难道真是食古不化,或是这几天没读古书呢,要不再找本古书来看。于是我在餐桌前端坐,用力拧开一瓶花露饮料,大饮了几口,到书房找来一本节前买的书,中华书局今年八月第一版第一次印刷发行的唐人小说,《玄怪录》和《续玄怪录》的合集,作者是牛僧孺和李復言,繁体字竖版排文,买时只看了前言,还没时间看里面正文的字句。如此这般我静心端坐,在灯下细读了几篇文字,合卷收思,这中间一个多小时,竟没有一次绞痛,也没吐一次胃水,有点神奇,有点怅茫。这时已到凌晨三点多,我睡下后,偶尔有二次轻轻的痛感,天亮时,就已复好如初。一大早,我给父母去电话说,我的病痛真的好了。
上班后,我端坐于办公桌前,找一张白纸,拿一枝中华绘图铅笔,翻到《论语》里“宰我答哀公问社”那段话,抄下原文,又用现代汉语翻译了一遍。那一段时间,见到栗子或者想到栗子,我会想到那段文字,有时也揣测其中的意味。
后来到了冬天,我看到金黄色的素炒栗子和金黄色的生栗子,感怀无限,写了那篇《金黄色物语》一文,文中没有写母亲的栗子和我的胃上痛,可是在内心深处,我感谢母爱对我的启迪。后来我在电话里,对一位文友说起这事,后来我想,应该为此写点文字。难得窗外风雨停驻,相视之下那心飞翔。
2006、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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