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月存谢：《诗刊》《扬子江》《西部诗报》

 

减少

 

一个人的夜晚，就是

一只飞蛾的一生，小小的蛾子

从米里飞出了，开始是一条小白虫

叫米虫，米是陈米，要通风

有氧、零上25度，这样

陈米就会演变成虫

米虫吃米，长出翅膀

时间的偶合，它们飞了一个晚上

早晨醒来，看到一地死去的——

一粒米的前世今生

是什么参与了这个过程

在我的内部，偶合成我，我尝试

从一千条江中取一瓢水

试图在一万座山中

遇见真人，就像一粒米的飞翔

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吗

我常常感到，随意看一眼

和自己一样的，就会前来

一阵莫名的感动与柔软

安静地待着，培养……因此

我一天天，减少了追问

《诗刊》上半月 2016、7期

 

一个人的高山流水 

 

一个人要揭开多少伤疤

穿越多少海市蜃楼

才能回到一棵草的根部

知黑守白，在一滴水里孵化海洋

一个人要倒出多少苦海，掉进多少次

开着野花的陷阱，才能把一根根神经

接上月光，把自己的念想连上太阳

一个人死了多少心

才能从内心的烽火硝烟里

劫后余生，化成一炉袅袅檀香

一个人的高山流水   

淘洗了多少星星

才能把孤独熬成真金——     

睁眼蓝天闭眼白云，那种满——

那种实实在在的空

《诗刊》上半月 2016、7期

 

与鹤对舞

 

今夜，虎哮山林

松林摇动，一动未动的

是山洞里的昔人，一个闭眼

就是千年 ，今夜

我隔一千条水

一万座山，时间到了

那天，你在雪中，在一树梅旁

与鹤对舞，曰“千年之后……”

千年之中，我从一棵树演化为一条鱼

从一只白狐渐变成一只鸟儿

从一条小虫脱身，化蝶为蝉

我附体了很多人，看见

人们善与爱，在大地开花

成为雨后的彩虹，那些欲那些贪

纠缠成一条条毒蛇

成为地狱里的火与冰

……

今夜，燃香三支，抚琴，揉弦

素面灰裙，以鹤之心，梅之魄，雪之魂

野渡横舟，过了沧海

看见的山都是巫山

云卷云舒，都是一颗如水的心

多少个冬天，那树老梅依然开在雪中

子时到了，引磬的手，就要轻敲……

《诗刊》上半月 2016、7期

 

时间的素颜

 

一个夜晚之后

紫花地丁，从山脚开到山顶

这些低矮的草本，面对流水

春意阑珊，至山穷处，遭遇了——

一棵高大花树，一串串光影流动

戏我于上方，东风又绿了些

一阵迷离，把我拉近推远——

 一个梦游多年的人

站在春天的转角，被一树

居高临下的灿烂，擂懵擂醒了——

有多少春光，密封于日月中

那些过不去的，开了花

纠结的，卷入一朵云

多少真心，施云覆雨

当一个音符，把一座山

敲成一口钟，时间的素颜粉墨临空——

一分清风一分流水

一分花开，七分关情

《扬子江》2016、6期

 

 白玉兰白蝴蝶

 

上山时，白玉兰正开着

下山时，小径铺满了落花

我要走得优雅些

携着春风，像静坐时

不动声色的笑容

静，一只蝶被惊动

落另一瓣，白花白蝶

白在白中，似觉每一瓣落花

都落着一只白蝶，是什么

用四面八方的，一只眼睛

如玉藏于石，隐于土

一只惜香怜玉的蝶

一个人在春天，被触动——

我的房间，一只蟑螂披散着翅膀

极缓慢地爬到积水的缝隙（刚才我拖了地板）

喝最后的水，一只就要死去的蟑螂

它不怕人了，我，不由泪水夺眶

一只蟑螂，让我看到

更多的非我似我，敬畏与小心

一句善哉，铭于心施于行

一只白蝶，一些我，在时间之外

剩下的，成为过程

《扬子江》2016、6期

 

桃花人面

 

一滴滴水从高处，落河中

溅起的小小漩涡，涟漪舒天

水落水中的倒影

倾斜如瓶，我来看桃花的

却被一滴水，弄乱了山形树影

一圈圈连环扣，浮沉诡异，悄悄地

侵入了墨绿和浅灰——

忽听一声隐语，通过我

看到一滴水里的，纠结的

是非恩怨和江湖过往

在打破平静的刹那

融入了，更大的完整

感觉自己，从高至低

一滴滴消融，我脸上的笑容

在广阔的远方，闪耀着桃花人面

《扬子江》2016、6期

 

原点

 

走在秋天，要有足够的耐心

夏天的野蔷薇，它愈加坚硬

我一次次，被绊倒被扎疼

春天，我在此等待

最早羽化的小虫，现在

这些事物，用枝条拉住我的裤脚

小声说“再见”，我分开枝条

用心眼回应“再见”

成熟的草籽说

 

上午十点，风毛菊开花了

小飞虫多了，每一朵花

都是最后的一餐，面对枯草

我不伤感了，当我走出

最后的一丛野菊花，在一阵再见声中

一个透明的存在，豁然敞开

那些，走失的章节和枝叶

在一阵紧一阵的秋风中

从四面八方的小径，我和它们

回到了—— 一个

无处不在的原点

《西部诗报》2015、1期，总第11期

 

隐藏的真相

 

通常会这样，只要拿起笔来

有一张无字的纸 ，就会

把我带进一场白日梦 

那些蠢蠢欲动的

渐渐围拢 ， 记录纸上的字   

成了一颗草莓，一把锁

我的手脚，蜿蜒四条小路

左眼天空右眼大海 ，天堂与地狱

只一鼻之隔 ，大脑  

像一枚坚果的迷宫    

 

是我来自它们 ，还是

它们来自我 ，真实的记录    

隐藏了什么 ，那些诗意

善良、感性理性和神性  

像一块吸水的海绵和一片羽毛

纸上的事 ，总是好过本人

似乎自己是什么人物   

肩负着使命，卧底天地      

梦游红尘，参悟大化大同   

体验万种风情， 但是不能叫真   

一叫真，肉身就发烧就生病           

最近 ，更加鲜活主动了

那些“隐秘”稍有萌动   

我就心心相印 ，或者是

它们契应我的翅膀 ，每一次

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 

《西部诗报》2015、1期，总第11期

 

蜿蜒的低处

 

一只猕猴站在树上

我站在历史的肩，听见惊涛         

逆流而上，涌动着

我的动脉和毛细血管

一只苍鹰俯冲 ，入我骨骼玄关      

大地的花朵，成了我

芳香四溢的肌肤，天空

一颗高大头颅，在我身体上

前呼后拥，一条小虫蛰伏于

历史缝隙 ，听到关外的冰河铁马

刀枪碰撞，杀声与硝烟，透过残败城墙

看见当年的赢者和草寇   

都成了城墙缝中的野生，秋枯春长

根连着根，听到峡谷深处   

埙声呜呜，被一抹晚霞

恍兮惚兮，成为

牧童信口胡吹的野调，牧童

是当年战败的帝王

掠夺杀戮，被杀和杀人的

都是可怜人，宏观微观 

如城墙缝中的一棵棵沙棘——

在历史的肩上，在高处的冥冥中

蜿蜒的低处，那挣扎延伸的

试图离开地面的——

我们

《西部诗报》2015、1期，总第11期

 

一组秋天风情，明月随拍，和友们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