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真的能干杯吗

                                                                     ◎ 周惠明

    昨天母亲打电话来，说起父亲到夏桥村委会那边去报名，申请房子拆迁的事。父亲去报名申请拆迁房子，当然是经过了我的同意。我的考虑主要集中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她现在正在读大一，如果现在去申请拆迁，估计拆迁办的人会在今年下半年来我家评估我家的具体情况。等到把房子拆除起码要等到明年，期间还会有一年左右的等待新房子的时间。也就是真正能拿到新房起码要等到2014年的时候。到了那时，我女儿正在读大四，还有一年就要毕业。无论将来她走到哪里，做父母的为她在昆山市区置办一套新房，为了将来她能常常回来看望父母时能有一个落脚点，我想这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同意父亲去报名申请拆迁房子，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在村子里，已经有十几户人家已经申请拆除了。望着那拆除后散落一地的乱砖，以及隔壁邻居家人去楼空的情景，想着村子里越来越少的几户人家还在那里孤零零地撑着。我想该是到了我们离开这里，重新融入新环境的时候了。

   虽说有这些原因迫使我们决定离开这片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但我总有一种失落感。或许只有离开，只有分别，只有分别后再也不能回来了，才会在一个人的心底涌起无限的依恋。我依恋的是村子里的人，村子里的事，村子里的情。

   清晨，在一片朦胧中，公鸡在啼叫：“喔喔喔！喔喔喔！”拖着悠长的声调，煞是好听。只要有一只公鸡开始叫，那么每家每户的公鸡都会一只跟着一只地开始叫。犹如早起时的交响乐，提醒村子里的人们新的一天开始了。我起了床，发现父母早就起床，在灶间起火烧粥。炊烟从每一户人家的烟囱中冉冉升起，在天空中汇成一片，然后渐渐飘散。鸡鸡鸭鸭从每户人家的鸡棚鸭棚中欢快地跳出，主人把鸡食、鸭食撒落一地，它们争抢着吃完后，开始寻找各自的伙伴。在我家的屋前屋后，已经有邻居家的鸡鸡在转悠，我家的五、六只鸡在吃完食后，也连忙加入到它们的队伍中去。鸭子也有它们的去处，在我家后边，正好有一条小河，那里就是各家各户的鸭子汇聚的地方。它们汇聚在那条河里，开始了在河浜里嬉戏、啄食的一天。

   在吃完粥后，我就找村子里的小伙伴玩，我们玩的是一种捉迷藏的游戏。方法是随便我躲藏在哪户人家，只要不被你找到，那么你就得永远找下去。那个时候真的很带劲，我可以在村子里的随便哪一家的家里躲藏。我可以躲在张家的灶头间后，也可以躲藏在李家的大门后，更可以躲藏在周家的床底下……记得有一次我躲到了周平家里，他母亲看见我想躲藏，连忙指指旁边的一只大缸，让我翻身跳进去，然后笑嘻嘻看着我的小伙伴进来找我。当他们找来找去找不到我时，周平的妈妈会向他们使使眼色，朝大缸的方向努努嘴，然后他们就像饿狼扑食一样朝大缸这边扑过来。我被他们三下五除二地提起来，懊恼极了，周平的妈妈却在一旁哈哈笑着。那种欢乐的场景，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体会出无限的乐趣和幸福。

   不仅小伙伴会在一起玩各种各样的游戏。在大人之间，也是经常走动，互相往来。记得那时在村里，碰到过年蒸糕的时候，都是集中在一户人家。大家带着各自家的糯米粉，到这户人家集中，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任务。有烧火的，有专门蒸糕的，有揉粉的，也有往糕桶中专门装粉的……大家各就各位，各司其职。在把每户人家的糕粉都用完蒸成糕后，任务也就结束。这时大家才笑嘻嘻地拿着各自家蒸好的糕，高高兴兴地分散回家去了。男人们之间聚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数是在那里吸烟、喝茶、聊天、吹牛……当然碰到各家各户办各种婚丧大事时，更是男人们集中在一起，施展拳脚的时刻。通常都是每家每户抽一个人，然后集中起来到办大事的那户人家过去相帮干活。我结婚的时候，就是在各家各户的相帮支持下，才把喜事办成功的。当时大家自觉集中起来，然后各就各位，开始干活。有去每户人家借长凳、大台子的；有在灶间后专门烧火的；有专门拣菜、洗菜的；有专门联络、分配、安排人员的；当然也有专门计帐的……总之，大家都有各自的任务，而且除了大厨有喜钱外，其余村子里来相帮干活的人一律都是自愿出工，不要钱的。

     夜色渐渐降临，早晨放出去的鸡鸭此时正陆续地回到每家每户，它们在吃了主人撒下去的鸡食、鸭食后，欢叫几声，然后会进入到棚里；在农田干活的大伙儿，在干完了一天农活后，也会回到各自的家里。此时，炊烟四起，那是村子里的人正在准备各自的晚饭。吃过晚饭，准备睡觉的时候，每家每户的灯光都好像说好了一样，一户接着一户地熄灭了下去。我躺在床上，不时有狗吠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那是每家每户的狗狗们在互相打招呼的声音。青蛙的哇哇声不时地传来，村子终于沉浸在夜色笼罩下的寂静中。沉睡中的村子，寂静而空旷……

   岁月流逝，但有些事情你却总不能忘怀。尤其是当我还是一个孩童的时候，那种经历、那种童真、那种邻居间亲密无间的感情，真的是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

   那时我只有八、九岁的模样，在读小学一、二年级。我清楚地记得，当我吃过晚饭后，我就去找和我一起念书的小伙伴，遵照上学时老师交代的任务，每天晚上要到每家每户去做防四害——防蚊、防蝇、防蟑、防鼠的宣传活动。那时候可真带劲，我们一边高呼着口号，一边到各家各户去做宣传，检查各家各户防四害情况。完了还要检查每一户人家的大缸里的水是否有。如果没有，小家伙们就会一桶一桶从河里打水起来，奔跑着往大缸里把水倒下去。等到大缸里的水满了，小家伙们才离开这户人家。大人们往往很感动，拿出各自家好吃的东西给我们吃。那个时光、那样的场景，每每想起来总是让我感慨万千。

   跟往事干杯，姜育恒唱得那么钟情万分。干杯了，就是和往事说再见，作永远的告别。可在我们家将要被拆迁，我们全家将要离开这个村子的时候，我总忘不了过去在村子里的那些岁岁月月，邻里间亲密无间、小伙伴们嬉戏玩闹的场景，还有那些鸡鸭、那些炊烟、那些淳朴的微笑、小伙伴们合力倒水的情景，此刻如一部画卷正一一地在我的面前舒展开。

   莫非在和往事干杯完了以后还会有酒香气，而这酒香气却绵延不断，此刻正一缕一缕向我飘来，让我陶醉，让我痴迷。我也终于明白了，跟往事干杯，即使干杯了，但干杯完了留在杯子里的酒香味却还会保存下来，擦也擦不掉，并且会伴随着我以后的人生道路，一直这样存在下去。如此说来，往事，真的能干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