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级  别

王也丹

    如果你没混在官场，或，在公务员队伍中，你就体会不到“级别”二字的分量与深意。从普通科员，到副科、正科、副处、正处、副局、正局……一步一步，登山一般，似乎没个顶峰。许多人，为了前进一小步，“成就”一大步，呕心沥血，直至白头，也没能如己所愿。

    在官场，“级别”，意味着待遇和特权。级别越高，待遇越厚，越有着许多老百姓享受不到甚至不甚明了的特权。因而，趋之若鹜，耗尽毕生心力去追求者，也就不足为奇了。

    以前我做教师，对“级别”没有概念。教师工作专业性较强，只要有能力，有实绩，都是从职称上考量的。如果你从事教育，是高级职称，而你因为专业成绩又成为了什么骨干，或者学科带头人之类，那么，你每月的饷银肯定是要高出普通教师的。即便你就是个“教书的”，身无一官半职，凭着你的能力与业绩，多少不论，付出会有回报。

    机关单位不同。机关里就论级别。工资上论，人事上也论。现在许多毕业生往公务员队伍里挤，图个“稳定”，孰不知，机关里的“算尽”比比皆是。如果你内心清明，如果你心向“自由”，如果你不想在琐碎的程式化中过完一生，如果你不善于钻营，如果你对摧眉折腰损人利己的钻营者零容忍，而你又不能做到心止如水、淡泊明志，那么，请远离，别来。

    机关里，想“进步”，想升迁、加薪，工作能力只占一小部分，更多的是之外的东西。这“之外”就看自己的“造化”和“悟性”了。对于弄权者，可能会从中体会到快感。反之，无异于一种折磨。

    《论语》里有“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是说当官做事有闲暇了要学习，学习修身有闲暇了去做官。《千字文》里说“学优登仕，摄职从政”，意思是，书读好了就能做官，可以行使职权参加国政。现代人，削尖了脑袋钻仕途，“不学未优”而仕，和“仕而优”不学者，比比皆是。古代文人当官者居多，“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们修养不浅，学识深厚。现在……莫提。

    所以，机关里的“级别”，和能力无关，和专业无关，更和学术性无关。也有凭借自身实干熬上个“级别”的，却极少，又枪林弹雨。因之，对于机关里的“级别”，大可不必太过“认真”。绣花枕头，多得是。

    除了官场有级别论，“级别”还附着在各个方面。

    前几日，遇见女友陪老父看病。女友的父亲年轻时修过那个有名的密云水库，负责凿岩碎石。十几年前，上级政府有了政策，对当年的水库建设者、库区移民，只要有可靠证明的，均给予一定补贴。尤其是后来患了矽肺病的患者，均会按月领取补助。女友的父亲经常咳嗽、胸闷，便也同当年的一些工友一道，向上级部门申请医治矽肺病补偿。一通检查下来，被认定为矽肺病者寥寥，原因是，“级别”不够。不知道矽肺病到底是怎个“级别”，女友父亲搞不懂，别人也不做解释。想想，算了，于是作罢。

    世事难料。2010年以后，女友父亲身体日渐糟糕，咳嗽、咯痰、胸痛、气喘已是常见，并经常伴有咯血，喘得厉害，不仅干不了农活，有时连躺下都很困难。去医院一查，说是典型的矽肺病症，属于重度“晚发性矽肺”。原来，因为过多的粉尘接触，有许多人会在脱离工作若干年后再出现矽肺。这种“晚发性矽肺”病情已无法控制，如无合并症，可存活较长时间，但劳动能力尽已失去。

    此时此刻，女友父亲的矽肺病“级别”够了，生命之光却已逐渐暗淡，而能证明他是水库建设者的工友也大部分故去，原来的一些照片及文字材料也因数次搬家遗失。即使还能得到一些矽肺病补偿，也已于事无补了。

    前两年，被新闻媒体传得沸沸扬扬的“开胸验肺”事件，也与矽肺病有关。28岁的河南小伙子张海超，曾在一家耐磨材料有限公司上班，先后从事过杂工、破碎、开压力机等有害工作。工作3年多后，他被多家医院诊断为矽肺，但企业拒绝为其提供相关资料与补偿，某权威鉴定机构为其作出了不够矽肺“级别”，只是“肺结核”的诊断。在向上级主管部门多次投诉无果后，为寻求真相，张海超跑到郑州市一家大医院，不顾医生劝阻，坚决“开胸验肺”，以此悲壮之举，揭穿了谎言。

    据说，大多矽肺病患者最后都是跪着死去的，因为他们呼吸系统逐渐衰竭，站不稳，躺不下，坐不住，只得跪着。

    中国是个最讲“级别”的社会。资历有级别，工资有级别，行政有级别，公务员有级别……万事万物都论个“级别”。纪检部门处理干部，如果证据“级别”不够，不会得到理睬。打击非法邪教组织，如果其没有造成一定后果，严重程度不够“级别”，主管部门也会听之任之。

    百度解释“级别”：等级的区别；等级的高低次序。

    那么这个区别，这个高低次序，是由什么来制定的呢？

    怎么没听说过农民、农民工有“级别”？你是一级农民、二级农民？还是三级农民工？四级农民工？

    史载，鲁迅留日归来，曾任民国教育部“处级干部”，终因不习惯官场生态，去专心致志写书了。所幸至此，中国历史上才产生了一位文化巨匠。当年和鲁迅一起的“同级别干部”，或者更高些的XX XX级别干部，姓甚名谁？

    清野蚕和尚有诗云：“人间诗草无官税，江上狂徒有酒名。”写诗、喝酒该是文人最自由、最惬意的事了吧。不过，现在，作家也论级了，如果鲁迅健在，他该几级？他是否认同并接受这个“级别”？

    无从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