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我真幸福
春天来了,我真幸福。
太阳暖洋洋的照着,那温度恰如其分。我脱下缠了一冬的破烂棉衣,那是我从一个垃圾堆里拣来的破烂玩意儿,不知道是谁家丢的早就过时了的冬衣,还有一床破毯子,也是我从垃圾堆里拣来的,刚拣来的时候,还是半新不旧的,现在却早就让我盖的找不见模样,全是一色的黑,连我的脸,也是黑的,我想我应该去找条河洗洗,冬天的时候,我不能洗,灰尘多了,能帮我抵御寒冷。
我抱出我的破被子,它已经露出了棉絮,但是幸亏它们,帮我度过了这个寒冬。每个北风凛冽的夜晚,我蜷缩在我的小屋里,其实就是个破秫秸垛而已,它漏风且透气,冻的受不了的时候,我只好起来点火烤火,幸亏周围是一片草地,这里原来应该是个树林,但是树早就被砍的差不多了,只剩了些小的好象永远也长不大的侏儒树,我从地上拣些枯枝,再拾些烂叶,点火。火点起来,红彤彤的,我看着心里就暖和。有时候,会有路人经过,他们说:“早晚得引起一场火灾。”
我也害怕,我害怕真的引起一场火灾,那时候,我将没有落脚之地,寒冷的冬天,我将何去何从。
幸好,我就这样烤了一冬天的火,也没有引起火灾,也没有人来赶我走,偶有路人经过,也会投来怜悯的目光。我赶紧躲起来,躲到我的窝棚里去。
曾经有一次,有个长相俊美的女老师走近我,仔细地看了我半天,我奇怪,她怎么就不怕我呢,多数路人都是看我一眼,就赶紧走掉。我知道,我太脏,脏的令人可怕,我已经记不清,我有多少年没有洗澡,有多少年没有理发。
这个老师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走了,神色有点失望。我想,我肯定像她一个走丢了的亲人,她希望我就是那个人,但是,我不是。
我想,我也应该有过亲人,但是我早就忘了,他们住在哪里,我从哪里来,又该往哪里去。我只知道,冬天,好冷。每天,都好饿。
我住的窝棚旁边,是两所学校,一所小学,一所中学。小学的传达室里,住着一个老头,他很奇怪,也很少出来。却喜欢吹拉弹唱。有一个小女孩,拜他为师,每天都去跟他学拉二胡。我想,他真幸福,有一间独立的小屋,那里面,生着温暖的炉火,但是他好象也没有家人,除了那个去学二胡的女孩,几乎很少有人再进他的屋子。但是却经常听见他在里面唱曲,我不知道他唱的什么,但是我想,既然有心思唱,生活,就应该还过的去。
我唱不起来,我连吃饭都成问题。
每天,我都去学校旁边的垃圾池找吃的,那里面有学生们吃剩的馒头火烧,还有辣皮小菜,各种汽水。听他们说,这些都是垃圾食品,看来,他们吃的和我一样了,我吃的是垃圾,他们也是。有时候,会有学生嘲笑我,但是有也学生,会投给我怜悯的目光,也有的,会害怕我。远远的躲着走。于是我也远远的走,我不想吓他们,我只想吃饱饭。
再后来,学校也很难靠近了。那里似乎戒备森严,大门口里忽然多出很多的老师,他们都穿着灰色的制服,拿着各色形状的警械,在大门内外走来走去。传达室的门口也安装了名目繁多的玩意儿,从学生们的口中,我知道,那叫电子监控,一举一动都是会在它的掌握之中的。我想我这衣衫褴褛的模样,怕是也会被拍摄下来。于是,那个经常去学校卖豆腐的妇女,还有经常去学校收垃圾的老头,也经常被拦在门外。只有偶尔的星期天,才得以进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上网,也从来不去网吧,那地方是要钱的,我没有那玩意儿。但是我知道它们就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而且伪装的很好,看不出是干什么的,但是会不断有学生进去,有时候一夜都不出来,也经常有老师来找,但是网吧的主人却会帮他们掩护,而且电脑的位置藏的相当隐秘,不亚于当年地下党的秘密联络点。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需要占住我这间窝棚。它可以帮我抵御寒风。但是有段时间,我这间简陋的窝棚也差点不保。
就在一夜之间,我发现小学的老师们都搬了家,去了哪里我不知道,反正都搬走了,然后推土机来了,所有的房屋转眼都变成灰烬。曾经的学校变成一片废墟。
原来是要建家属楼。老师们也人心惶惶,买,还是不买,的确是个问题。
我不担心,我不用买楼。我只需要,守住我这间窝棚。幸好,窝棚在学校的边上,不构成障碍,他们没搭理我,只顾盖他们的高楼大厦。
小学传达室的老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机器轰隆隆的,一派大兴土木的样子,路边摆着规划图,叫做什么崇文小区,它也真敢叫,这好象是北京的一个地名,上学的时候,我在地理书上见过。这明明是个尚武的社会,还偏偏叫做什么崇文。经常会有中学的老师们,站在图前指指点点,说些或者可能或者不可能的话,语气里也有忐忑和不安,未来将发生什么,看来谁也说不准。
与我无关。
我只知道春天来了,我好幸福。
太阳那么暖,我想应该到了将近20度。我脱下了我的破棉袄,抱出我的破毯子,他们陪我度过了这个寒冬,我得晒晒它们,也许明年,我还得靠他们,和我一起抵御凛冽的寒风。
春天来了,我好幸福。我去不远的人工湖,洗了洗头发,却发现那里,也在大兴土木,两座桥都已经炸塌,孩子们上学也已经成了问题。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要两座桥同时修缮,为什么不能修好一座再修一座,桥的那边,盛产大桃,我还想夏天的时候,去拣个烂桃子吃,看来,也不可能了。想想甜甜的桃子,我咽了一下口水。折身回来,却发现,有机器轰隆隆的开过来了,向南走的路彻底挖断,我的窝棚也已经乌烟瘴气,全是灰尘。
看来,我也得搬家了。幸好春天来了,暖和的很。我已经洗了头发,感觉轻松多了,我收拾了我的破烂衣物,准备出发。也许对于一个乞丐来说,就应该四海为家。
再见,我的窝棚,在这个一切都反常的春天里,我将一路向北,浪迹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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