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2001

    一个学生结婚，让我想起了2001年。

    那一年，我还是单身。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工作上。

    那时候，学校里还上着早晚自习，我教的是毕业班，每天晚上要上三节晚自习。前两节都是上课的，而最后一节就安排学生自习，老师们就都可以回家了，每到这时，办公室里就只剩下我。那时候单身的青年很少，因为种种原因，学校里好久都没有分配新的老师过来。所以，每天晚上，我几乎都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直到很晚很晚。

    那时候，还没有电脑，我也没有开始投稿，心里想的，就只有我的工作。

    因为热爱着自己的工作，也因为太寂寞，每天第三节课的时候，我都会找学生来谈话。

    记得就是这样的一个晚自习的第三节课，我把郭文叫到了办公室里。因为这次他的考试成绩，到了第18名，他本来应该可以更好的。他进来，在我面前坐下，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他，很白净的一个男孩，单眼皮，但很精神。头发略黄，微卷。我觉得，他长的有点像任贤齐。他不像其他的学生那样，让老师叫到办公室里以后就唯唯诺诺不敢轻举妄动，问话也不说。他很大方，坦诚地坐在我的对面，我发现，他的头上喷了着哩。我有些不悦，“你喷了着哩。”我以为他会不好意思，甚至会低下头，但恰恰相反，听了我这句话，他反而抬头细细地看了我的头发一眼，然后说，“老师，你怎么没喷？”他的语气很真诚，没有半点戏谑，有的只是诧异，也许在他心目中，一个25岁的女教师，化点适宜的小妆才应该是正常的吧。可惜，我一直都是毛躁着头发，连我自己都不满意。但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打理一下。让他这样一问，我反而不好意思了，加上又觉得他问的太意外，便笑了，说，“没有呀，我从来没用过。”空气于是变得轻松起来，这注定是一次和以往不一样的谈话。

    我说：“这次考试，你落后了，是吧？”

    “是的。”

    “告诉老师，怎么回事？”

    和学生的每次谈话，几乎都是这样开始的，学生的回答也都是千篇一律，无非是没用功、粗心了之类的答案，而我也是满意的，只要学生认识到自己不够认真，并表明下一步一定努力，我就会很开心，然后让他们回去，好好努力。几乎每一次，都是这样的。

    但是这一次，又是个例外。

    他抬起头，望着我，脸上有点似笑非笑。却不说话。

    “怎么了，告诉老师呀。”

    “老师，你知道。”

    “我知道？我不知道。”他的语气让我感到意外。

    “老师，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真的不知道呀。”我是真的不知道。

    他又低下头，然后抬起来。似乎在鼓着勇气。

    我的好奇心起来了，我说，“快说呀，怎么回事？”

    于是，他说出了一个名字。我马上就明白了。

    那天，我们谈了很久，似乎与学习无关，但是却关乎一个孩子，真正的成长。

    一次谈话，让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

    他的学习也更加努力，经常在课后拿着卷子来问我题目，他似乎越来越在状态。

    除了学习，我们谈的方面很多很多。

    他告诉我他的家，家里做什么样的生意，弟弟读几年级，放假的时候他们去了哪里玩，他的干爹干妈是做什么的，对他是如何如何的好，他的腿因为摔伤出了怎么样的问题，隔段时间就要去济南治疗，医生说不能做太大强度的运动，但是他又总是不能抑制自己，总想去操场上打球，于是我便常常的监督他，见他玩的满头是汗，便狠心的喊他回来，他也很听话，虽然恋恋不舍，但是总是说，好吧，以后再玩。

    那一级的学生，几乎每个都很听话，在郭文几个人的带动下，班里学习语文的热情空前高涨。偶有几个调皮孩子想闹点事，也会被郭文他们几个言辞激烈的顶回去。如果有谁招惹我生气，那后果是不堪设想。不用我出手，郭文们就会替我把事情摆平。

    那时候的中考，还是在7月份，孩子们复习的热火朝天。清晰的记得，考试前一天，那时候课已经停了，马上就要准备考试，郭文还拿着一套我最后下发的卷子来问我，那个时候我们都很忐忑，他怕自己会落榜，我更怕，我怕自己最最疼爱的学生，会经受自己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打击。但是，我想老天是不会辜负有心人的。

    果然，他考中了。那时我正在济南学习，我打回电话去问他，他说，“老师，我考上了。”我高兴的很，说，“我在济南学习，你要带什么东西回去吗？”他想了想，说，“老师，你给我买本汉英英汉大词典吧。我们这边汉英的很少，再说单词也不够全。”我当然愿意，我经常去山师附近的书店买书，那里书香四溢，沁人心脾。我去给他找了一本最全的，我现在依然记得那书价：39元。

    从济南归来，他去了学校，我把书给他，他给我带了一个艺术镜框。这个镜框，现在依然挂在我老家的墙上。

    九月份，他去读高中了。

    十月份，我结婚。

    我知道，他是诧异的，很多同学都是诧异的。因为那一年的学生和我是那么的亲近，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已经有了可以结婚的对象，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见过，我和什么男孩子在一起过，一个都没有。

    再见到他，还是那样的阳光灿烂。但是眼神里是有困惑的，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但是，又觉得不合适。我也不解释，只是说，有时间去我的新家玩吧。他说好。后来他果然去了，但是我却不在家，他去过两次，我都不在家。

    第一年高考，他落榜了，他选择了复读，结果，高中。他说他要去深圳念书。他说要去那个充满机会的城市，闯闯。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他读大学期间的一个暑假。他开着车，还是以前那个大男孩的样子。我说，你有驾驶证吗？他说没有，这是我爸的车。我说那你得小心，他说，没事，我出来买东西，不走远。

    从那以后，我们再没见过。

    2001，2011．正好10年。

    10年，郭文，也走进了他的婚姻殿堂。

    新娘如花似玉，漂亮的很，看得出，他们情投意合，恩爱有加。我站在人群里，看着两张幸福的脸。他还是那样，和10年前几乎没有一点区别，还是那个大男孩的样子，连声音都没有变化。他挽着自己的新娘，踏上了红地毯。

    他没有看见我在人群中。我也不想让他看到。

    只要他幸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