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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麦瓶草

(2022-03-27 18:3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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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传统文化.休闲
童年的麦瓶草

麦子(Triticum aestivum)抽穗了,浩浩荡荡,如绿色的海洋。小时候的我,喜欢走进麦田,顺着麦垄徜徉,呼吸着那些麦香。和秋季的玉米(Zea mays)地相比,麦田绝对是奇特的存在。在玉米地里,由于玉米植株高大,叶子繁茂,导致其郁闭度太高,除了马唐(Digitaria sanguinalis)和牛筋草(Eleusine indica)之外,很少有其它草类,更别说美丽的野草了。麦田就不一样,植株相对较矮,还留有麦垄,所以郁闭度较低,同时,又是春天气候回暖、万物复苏的季节,所以各种野花野草琳琅满目,争奇斗艳,而我最喜欢的就是麦瓶草(Silene conoidea)。

麦瓶草属于石竹科,茎单生,直立,少分枝,让麦瓶草具有纤纤身段。深绿细长带状的叶片,中脉明显如刀刻。麦瓶草的最美,就是它的“瓶子"。那是怎样的瓶子啊!玉净瓶一样的子房,外套一层“ 蚕丝”织成的萼筒,萼筒外表面上还有三十条绿色掐丝筋脉, 与白色的”筋间区“相映成趣,表面上还均匀地分布着白色的细毛。其细嫩,其精致,其对称,其通透,其圆润,其饱满,其生机勃勃,秒杀同为掐丝的北京景泰蓝,撩拨着我童年的心。关键是这个瓶子上还开着紫红色娇俏的花朵,这就是”净瓶生花“。观音大士的玉净瓶,生的是柳,麦瓶草这是要与观音大士斗法媲美啊!后期子房底部膨胀,又变成了一个青釉掐丝油锤瓶。

麦瓶草是二歧聚伞花序,使得整株草儿高低有致挂满灯笼,如同汉代皇室的烛台。这是世界上最精致的艺术品,也是麦地里最美的图案。即使现在看来,也是非常迷人,更别说我的童年,审美贫瘠的农村,绝对是女神一般的存在。不知为什么,我从小就对麦瓶草近乎迷恋。是迷恋它的“瓶子”的优美弧度,还是它的紫花配绿叶?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可是,在我们老家,我们不叫它麦瓶草,我们叫它王八留。我们常常拔起一棵来,指着小伙伴说:“王八留,你留我不留”。这是混人的话。我娘说,王八留的种子,中药先生称为王不留行,是一味很有用的中药。

      前几年,我买了刘冰的《中国常见植物识别手册》(山东卷),忽然看到了王八留,才知道我们家乡都搞错了。原来它大名麦瓶草,分类上属于石竹科植物。我以为只有我们村里人搞错了,可是我又问了不少人,发现我们整个曲阜都是这样,真是怪哉。那真正的王不留行是哪一种呢?赶快查找,呵呵,巧了,原来王不留行,竟是我们叫做馍馍瘤的那个野草!

      王不留行(馍馍瘤)也是麦地常见杂草,又叫麦蓝菜(Vaccaria hispanica),淡红色的小花,比麦瓶草小一点的蒴果,也有筋脉,但比麦瓶草少得多。由于果实像个馒头(馍馍),所以我们叫它馍馍瘤。馍馍瘤也是绿叶红花,小馒头都挑在枝端,显得很洁净利落,娇小可怜,一如邻家女孩般地美。巧合的是,二者同属于石竹科,子房和花萼也有相似之处,但差别还是蛮大的,不知为什么在我们家乡,把它们搞颠倒了。估计调查一下为何出了这么大的误会,也是非常有趣。

仅仅在麦田,石竹科就出了两位美女,确实让人有点奇怪。其实,石竹科确实美女众多。我的邻居外出旅游,看到了一株野花很美,就移栽到了家里,就是石竹花(须苞石竹Dianthus barbatus),看名字就知道属于石竹科植物,因花基部具有多数细披针形苞片而得名。后来,我买了一本《神农架常见植物图谱》,随手一翻,恰好看到石竹科,里面的种类几乎个个美女!石竹科看来真是不同寻常啊。
童年的麦瓶草

在麦垄中间,除了麦瓶草和王不留行,还有拉拉秧子(茜草Rubia cordifolia,茜草科),灰灰菜(藜Chenopodium alba,藜科),荠菜(Capsella bursa-pastoris, 十字花科),播娘蒿(Descurainia sophia, 十字花科),田紫草(Lithospermum arvense, 紫草科),鹅不食(Arenaria serpyllifolia, 石竹科),泽漆(Euphorbia helioscopia),打碗花(Calystegia hederacea),田旋花(Convolvulus arvensis)等。拉拉秧子对称的叶和果,灰灰菜萌发时的密密麻麻,荠菜奇怪的三角形角果,打碗花的鲜艳,都给小时的我留下了深刻印象。麦垄,是我小时候的乐园,是我们小孩子的天然花园。我们在麦垄里奔跑,或者捉迷藏。可是使我常常感到可惜的是,大人们总是尽力要除掉麦瓶草它们,而我,喜欢它们,要远胜过麦苗。

小时候的麦地,那一垄垄的野草,是它们的姹紫嫣红,各具形态,培养了我对植物的爱好。可是,在除草剂横行的今天,我再去田野,在麦垄上,我还能找到我的王八留,馍馍瘤,和拉拉秧子吗?至少在曲园西面的麦田里,我寻找多次,但从未找到哪怕一棵麦瓶草,让我非常失望。几年前,我偶然在隔着几个院子的邻居李老师家里,发现了几棵麦瓶草,一问,原来是李老师种的,他也非常喜欢这种野花。后来,我又在生科院苗圃里发现了麦瓶草,也是人工种植,有一小片,让我啪啪啪,过足了拍照瘾。

人上高中忧患始。小学初中是没有压力的快乐生活,但上了高中后,学习很辛苦,每周只能回一次家,匆匆忙忙,也不会再去麦田里玩了。但我一直记得,高一下学期,春天,草长莺飞,麦苗刚拔了一节,舒舒脱脱,鲜绿油油。机井抽出来的水打着旋,顺着垄沟缓缓流进麦田。黑色的燕子叽叽喳喳飞来飞去啄取春泥。一阵风刮过,麦苗如波浪般荡漾开去,空气中充满淡淡的芬芳,仿佛麦苗和泥土都散发出香味。这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周围的地都属于四队。忽然,我看到我小学时的班主任,也是语文老师,儒和二叔,正在麦地里拔草,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一束麦瓶草,紫色的花儿,精致的瓶子。我走过去问好,跟老师说了好一会话,也还记得他的殷殷嘱托。可是,三年过去,我正在上大一,春节回来,儒和二叔已经缠绵病榻,不久就去世了。二叔讷于言,实实在在的长者风范,全村人皆痛惜不已。麦地里,春风骀荡,儒和二叔手把一束麦瓶草,这个景像,永远留在我心里。

麦瓶草,麦蓝菜(Vaccaria hispanica),播娘蒿(Descurainia sophia),梯牧草(Phleum pratense),看麦娘(Alopecurus aequalis),荠菜(Capsella bursa-pastoris),灰灰菜(Chenopodium alba),婆婆纳(Veronica didyma),波斯婆婆纳(Veronica persica),这些个野草,和小麦生长关系这么密切,我因此考虑了"伴麦植物"的概念。也就是说,有些田间杂草,可能就是随着小麦的传播,从中东向世界各地散布开来。虽然不一定正确,但我觉着很美,很有趣!
童年的麦瓶草

麦瓶草,可能很多人认为它不过就是一种野花野草,可它却给我的童年时光增添了一抹难以忘怀的靓丽,一丝自然美的熏陶。前几天,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在我们家东地里,有很多很多麦瓶草,开着娇艳的花朵,挂满绿色的瓶子,但奇怪的是它们都顺着篱笆往上爬。我想拍照,可是手机无论如何都打不开。我一急,醒了。早上起来后,我即刻找出去年已经写了半篇的文字,很快补充修改成了这篇推文。

但文章,只是我与麦瓶草之间情愫发酵的收获之一。还有一个大收获,你猜是啥?呵呵,我在苗圃里采集了麦瓶草的种子,撒在了我的院子里,期盼明年收获,九百九十九个玉净瓶!( 曲阜师范大学菁蕙学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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