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写作?或说,写作为什么?写作为了表达,写作为了交流;写作为了创造,写作为了记录。“记录”是写作的一项基本职能。“写作记录生活”是写作的应有追求。
写作可以分为两种基本类型:创作与记录。
创作是为了创造出新的内容,以便于赢得读者,主要目的是赢得认同。记录是为了记录自己的生活经历与见闻、所思与所想,主要目的是立此存照。这是两种不同性质的写作。创作大多是由无到有、变虚为实、由思到文的过程。创作是多指文学的写作。记录则是由有到有、由实到实、由事至文的过程。记录则是实用文的写作。
然而,现在有人混淆了两种写作,或者偏颇房认识了写作,注重了写作的“创作”职能,而忽视了写作的“记录”职能。
或许,由于从小所受的语文教育是以文学教育(而且不少是文质兼美的文章的文学教育),受此影响,很多人的写作也以追求美文、追求文采飞扬为目标。这样的追求未尝不可,但要看写作目的是指向创作还是记录。如果指向记录,就会出现文采追求与功能定位的错位。其实,除了立志当文学家,或把文学创作当作兴趣爱好,大部分情况下的写作是一种实用写作,最贴近生活的一种写作应该是“记录”——记录生活的写作。
当然,可以用文学的方式记录,这是一种带有创作性质的记录,这可以成为一部分人的选择。窃以为,对更多人而言,我们更需要的、更实用的就是记实性的记录(本文所说记录均指此)。
语文教育对文学教育的侧重,不仅表现在阅读教学上,也表现在写作教学上。在写作教育中也要求学生写得优美,写得有文采。其中一个突出表现是,让学生收集“好词好句”,而这些“好词好句”多是一些描写优美,或富有哲理的词句,这种脱离了具体语境的“好词好句”其实已经失去表达功能、丧失表达意义。这种对“好词好句”的追求、对词句优美、文采飞扬的追求,看上去好像并没有错,但这其实是单一的文学教育,是一种非真实的写作,忽视了“写作记录生活”的功能。
文学理论早就区分了“艺术真实”与“生活真实”,对于艺术真实的追求用的是“创作”,对于生活真实的追求用的是“记录”。
让每个人按照自己的方式,真实地记录自己的生活、真实地抒发自己的情感,真实地表达自己的思想,才是脚踏实地的写作,才是真实的写作,是更贴近大众的写作。写作不是少数人的权利,而是每一个人的权利。对写作的评判,不能以追求文采为惟一的标准,而要看其功能与功效。
孔子所谓“言之无文,行而不远”。追求“有文采”“文采飞扬”,追求“影响深远”,那应该是文学家们的追求,是追求创作出流传千古、流芳百世作品的追求。
对于日常的记录,“辞达而已矣”。只要能够“辞能达意”就可以了。对于一般的日常写作,只为记录个人生活的写作,能够“辞达而已”矣。(当然,如果愿意追求“文采飞扬”,那也未尝不可,那要靠个人的语言天赋与追求努力。)
“修辞立其诚”。文学创作要“修辞立其诚”,记录也需要“修辞立其诚”。修辞,不应文过饰非,修辞为了真实的表达。
追求文采、追求“行远”的写作背后,不仅有写作的追求,其背后是对名利的追求,即“立言”,以求成名成家,以求千古流传、万世流芳。这样一种“立言”追求,已成为一种写作意识,甚至无意识。深刻反思“立言求远”的无意识,切断写作的名利心,才能卸下写作的包袱与不当追求,使写作轻装前行。
“立言求远”的追求,把写作的地位与功能树立得非常崇高,以至于使写作成为了少数善写之人的专利,从而贬低、打压、排斥了大多数人的写作,使很多人失去了写作的信心、甚至关闭了写作的欲望。
写作不仅仅是为了与他人的交流,写作也是为了记录自己的生命痕迹,在记录中反思自我、自我交流与对话。在记录与反思中自我提升。
写作根本没有那么崇高,写作就是一种日常的记录生活的方式,就是一种用文字进行交流的方式,只要“辞能达意”就可以了。
写作根本不需要追求“立言不衰”、扬名立万,写作只要能够完成生活的记录、现实的表达就可以了。
记录生活的写作、现实表达的写作,是为了留下生命的痕迹,供自己日常的回忆与检视,如果能够给他人或后人留一点史上的资料,那只是写作的副产品,如果不能,那也无所谓,因为它已经完成了现实的记录与表达的使命。
通过“美文”以求千古、以求名利的想法,很多其实不能达到。看一下文学史,几千年来真正能够流传下来的精品名篇又有多少呢?就那一点而已。而且很多人当初的写作并没有追求千古流芳。即使有所追求的,最后成功的也是极少数。所以,应该放下立言以求千古的想法,而拾起写作记录生活的本职,用笔记录自己的生活,给自己的人生立此存照。
总之,对大数人来说,我们对写作的认识与实践,应该有所改变——
(1)从追求千古流芳到追求现实表达,
(2)从追求文学创作到追求记录生活,
(3)从追求美文写作到追求实用文写作,
(4)从面向他人的交流写作到面向自我的反思写作,
(5)从虚假写作到真实写作,
(6)从尊崇写作到平视写作,
(7)从精品写作到日常写作,
(8)从精英写作到平民写作,
(9)从唯美写作到平实写作。
(10)从追求创作到追求记录。
回归“写作记录生活”,这样,我们才能轻盈地拿起笔,真实地记录生活,自由地表达自我,在写作中记录,在写作中反思,在写作中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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