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孩子成长为他自己

                                ———读李希贵 《面向个体的教育》引发的思考

                                                                          常生龙

作者简介：常生龙，上海市虹口区教育局局长，上海市物理特级教师， “全国教育改革创新管理贡献奖”获得者， 《中国教育报》２０１２年度推动读书十大人物。

推荐语：一所中学，没有了行政班，没有了班主任，没有了班干部。４０００多名学生，４０００多张课表，１４３０个教学班，１００多门课程……这是北京市十一学校。这些归因于一场静悄悄却震撼人心的改革。多年来，李希贵校长和他的团队积极应对各种挑战，调整组织结构，进行各种激动人心的创新。在本书中，李希贵校长记录了这场改革的心路历程。从书中能感悟到改革的艰难，分享改革者的智慧和创意，体会到改革者的追求和魄力。这是一本 “做”出来的书。十一学校并非不可学的“特例”，它是一个样本。所有怀抱教育理想追求美好教育的人士，都能从中得到启发。

  我曾读过十一学校校长李希贵撰写的多本著作，也曾几次到十一学校去现场学习，对这所学校的变革有不少的直观印象。在高中教育转型发展的关键时刻，研读李希贵先生的最新著作 《面向个体的教育》，让我对当今的教育变革又有了新的认识和思考。

  一、创设学生选择机会

  纵观世界各国的高中课程改革，不难发现，“选择”是其最为基本的特征之一。让每个人的个性得到充分自由的发展，是教育的根本目的。而自由的前提就是选择，学生正是在选择中学会享受自由，学会承担责任，学会人格独立。信息社会为人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和挑战，“不断选择”已经成为人们的生活方式之一，而高中阶段又是一个人走向社会的关键阶段，培养学生在复杂情境中独立做出明智选择的能力，提升他们在社会上生活的技能，自然成为教育的重要任务和目的。但要让学生在校园里有更多的选择其实并不容易，学校必须要创造条件。

  首先，选择需要时空。如果我们每天的课表排得满满的，将学生所有的时间都给占用了，要让学生做出选择是不大可能的。而这正是今天绝大多数高中学校的常态。课程的着眼点，应该是个体认识的独特性和经验的自我建构。如果我们有了这样的课程观，在课程建设方面就会有新的思路。十一学校尊重每一个孩子的需求和不同的成长方式，努力为他们创设利于 “奔跑”的 “跑道”，让课程的价值在每一个孩子身上凸显。于是，原来铁板一块的基础型课程，现在被老师们开发成不同层级、供学生选择的课程；原来大统一的班级课表，由每个学生一张独特的课表来替代；原来学生坐班、教师走班的教学形态，变换为教师固定在学科教室，学生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选择学习课程，等等。当大量的学习时空由学生来进行选择的时候，教育的活力就迸发出来了。

  其次，选择需要机会。从某种意义上说，校园生活的全部内容都是课程，每一项活动内容都充满着教育机会。包括学生在校园活动中呈现的那些充满个性的美丽错误，作为他们成长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重要的教育机会。在没有自由空间的校园里，我们将丧失很多这样的教育机会。善于放手，才会让学生获得这些教育的契机。十一学校在这方面也给我们做出了很好的示范。不追求升学率；为有特长的学生提供特别的课程；给富有个性的孩子创设课程选择的机会；重视学生在学校里不同角色的扮演，让他们体验在某些领域的独领风骚，以及在其他领域的平凡角色，这不仅丰富了学生对多元社会的认识以及对自我的认知，也降低了学生可能存在的人生危机。把 “在可能的情况下和范围内，应尽可能多的将解决问题的机会留给学生”作为一条重要的教育原则，贯穿在教育活动的方方面面。

  最后，选择需要基础。选择并非放任自由，不是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开放给学生，让学生自主决定。国家课程的底线要求是必须要保证的； “立德树人”的根本任务来不得半点马虎；学生全面发展需要依据学生身心特征和兴趣爱好，做出切合实际的判断和选择。这对教师以及学校的管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十一学校的课程设置，就建立在对课程标准有充分的研究和认识的基础上，依据课程标准的基本要求，结合学生的实际，确立了各个学科分层的课程设置体系，在确保基础达标的前提下，为学生的个性发展提供更多可选择的机会。学校还特别注重学生逐步社会化的基础性建设，倡导学校必须呈现现在的生活，即对于学生来说是真实而生气勃勃的生活，像他在家里、在邻里间、在运动场上所经历的生活一样。

  二、构建和谐师生关系

  关系，对一个人的成长具有重要意义。这一方面是因为人生活在社会里，一项基本的活动就是互动，在与他人、与社会、与世界的互动中，明确自己的位置，找到安身立命的方式和途径。而关系的好坏，直接影响着互动的成效。另一方面是因为关系是学习产生的前提，只有在和谐的关系下，学习才能够发生。而学习又是人成长的基础，也是人不断拓展自己的视野和疆域的基础。在校园里构建和谐的关系，需要特别关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同伴的重要性。很多学生尽管对现有的课程学习并不非常感兴趣，但还是愿意去学校，其内在的动力何在？其实就是同伴！与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和同伴一起奋斗，是学习生涯中最值得回味的事情。学校应该成为学生寻找同伴的地方。李希贵认为，现行的班级建制的授课方式，虽然让很多学生集中在一个教室里上课，但很难让学生找到真正志同道合的同伴。对现有的课程进行分层，让不同年级、不同水平的学生自主选择，为学生个性发展提供了机会，满足了学生选择志同道合学习同伴的需求；鼓励和支持学生的各种社团，让具有相同志趣爱好的人有机会在一起发展自己的特长，也是帮助学生寻找同伴的重要方式。

  其次，受欢迎的教师。很多人对教师职业的认识，依然停留在教师如何为人师表、蜡炬成灰等方面，强调教师要爱学生，以为只要教师爱学生了，学生就肯定会喜欢教师。但现实并非如此。一项有关教师和学生的调查显示，９０％的教师认为自己是爱学生的，但只有大约１０％的学生感受到了教师的这份爱。可见，仅有教师感受到对学生的爱，并不能构建起和谐的师生关系。单方面付出爱，如果对方感受不到，那一定是一种畸形的 “爱”。爱是一种双方互动的过程，就像物理学上的牛顿第三定律一样，双方互相影响，而且势均力敌，与双方的年龄、经验的差距没有关系。一个老师喜欢学生，又被学生喜欢，才是真正富有爱心的教师。尽管师生关系构建的主导方是教师，但判断师生关系质量的权利却在学生手上。只有学生认为自己和教师关系很好的时候，才能构成真实的、良好的师生关系，也只有在如此的状态下，真正的教育才会发生。

  最后，有平等的地位。人人生而平等，这句话说起来容易，但在校园生活中却很难做到。当教师对课程具有无可争议的主导权，学生只能被动地根据教师的安排来学习的时候，平等就是空话；当教师在和学生谈话时，一味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学生，要求学生按照自己的意志来行事的时候，平等就是空话；当教师可以做很多事情但却不允许学生去做的时候，平等就是空话。在今天的校园里，这不正是教育的常态吗？十一学校在营造平等的教育氛围方面做了很多努力：丰富的课程类型和多层次的课程设计，将课程选择的权利交给了学生，同时也营造了师生平等的教育环境；没有了行政班级和班主任的校园，平等的师生关系无须呼唤便水到渠成，学生的真实与真实的学生让教师更容易找到教育的起点；尊重孩子的想法，让校园里到处生长学生的想法，赋予了孩子平等对待校园问题的权利，也将和谐师生关系的构建落到了实处。

  三、打造新型管理结构

  要深化高中教育课程改革，突出课程的可选择性并为学生创设多样化的选择机会，依然采用现行的教学管理体系是很难实现的。高中教育的转型发展迫在眉睫，而转型的关键就在于学校管理体系和管理方式的变革。

  首先，再造组织结构。学校传统的管理结构具有鲜明的层级性，从校长、中层，到年级组、教研组，再到备课组、班级，最高决策层做出的每一项决定，通过一级级的传递，都会有一番衰减，等到达具体实施的教师和学生这一层面，已经面目全非了。这导致了学校的很多决定落实起来十分困难。当然，也不排除决策层不了解具体实践层面的现状、盲目决策的情况发生。再造组织结构，重点是将层级管理转变为扁平式的管理。十一学校领导型管理组织结构的构建，就是以扁平化作为组织再造的目标，让课程的建设与开发，处于技术结构的中心。在这样的管理结构中，年级组和教研组成为管理的主体，学校的领导层不再处于专家的地位上，中层干部即使想推行某些工作，也必须事先与各个年级沟通、协商。一切有悖于师生利益的行为往往都会受到他们善意的 “抵制”。激发师生本身固有的内在特质，发现他们的潜能并让其充分发挥，让每个人成为自己的ＣＥＯ，成为学校管理的着力点。

  其次，谨慎使用刀切。当我们将教育定位为服务业，将课程看作是学校产品的时候，就会越发清晰地认识到，切不可用一种教学模式来统领学校各种课程的教学。每个学科是如此的不同，每一部分教学内容都有如此特殊的内涵，每一位教师在气质、教学风格、教学经验等方面又有如此的差异，如果对所有的课程、所有的教师提出一刀切的管理要求，那将是怎样的灾难？但要求全校甚至全地区的教师，都采用导学案、都采用某种教学模式的管理要求的现象在今天还少吗？不仅对教师的教学模式不采取一刀切的管理要求，在对待老师参与变革的热情和积极性方面，十一学校也采取了非常理性的态度，既要鼓励先进，又能允许落后。对那些主动探索教育教学改革的教师，给予多方面的支持和鼓励，并不断将他们的改革成果进行宣传，扩大他们的影响力；对那些暂时还不愿意接受新生事物，或起步比较慢的教师，也做到宽容对待，允许他们落后。这也是推进组织变革的重要策略。

  最后，善于运用评价。评价，作为教育管理的重要手段之一，运用得当效益无穷。很长一段时间来，我们的管理比较重视提要求，但忽视评价，没有很好地发挥评价的作用。在一些需要对教师进行评价的场合，又常常因为评价的措施使用不当，让教师感到无所适从。比如说优秀教师的评选，设计了教学成效、教育科研、专业素养等项目要求，每个项目都有一定的分数比例，将各部分分数相加，得分最高者胜出。结果常常导致教师们的困惑：一些教师课上的很好，但疏于撰写论文，最后得分不是很高；一些教师课堂教学差强人意，但擅于写文章，最后得分却很高。优秀教师到底该以什么为标准？十一学校在评价中的很多做法，值得我们学习。比如他们对教师的评价，不是将各种因素做简单的加法，用一个分数来呈现，而是分类给出评选结果，让大家看到哪些是自己的强项，哪些地方还需要进一步完善；比如他们将评价聚焦于团队建设而不是教师个体，因为只有评价团队才能让教师形成团队力量；比如他们设立层级聘任的方式，让聘任成为最好的评价，等等。

  我特别赞成李希贵所说的这句话：一般的管理者在用绝大部分时间研究如何管理别人，而聪明的领导者往往会拿出相当的精力谋划管理自我。只有改变自己，才能改变别人；只有领导改变，一个组织才有可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