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向云南“移民”(一)
(2012-12-20 11: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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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中国人的移民,一般都会想起美加澳,而近十年来,却有一群人将目的地锁定云南,形成一波新的『移民』潮,这些『移民』大多自嘲为loser。他们无法适应那些难以撼动的竞争逻辑:成者为王,不成为寇,多样性、包容性价值观的空间被挤压到所剩无几,他们开始陆续定居云南,在这一片风景优美、民族融合、且房价未涨的土地上组成『城市失败者联盟』。他们在那里似乎找到了心中的自由,以及安放心灵,乃至尸骨的地方。
文 | 壹读iRead记者 靳锦
农历三月二十八,作家野夫背着一袋白花花的大米,来到大理附近的西门村。村子古香古色,主街道两侧坐满了衣不蔽体的乞丐,绵延数里。他们大多数身有残疾,行动不便,却井然有序,野夫路过他们的时候,在每个人面前的碗里撒下一把大米。
这一天是花子节,也是野夫口中的“丐帮大会”。相传执掌阴间事物的东岳大帝今天过生日,要把死鬼放出来游玩一天,让叫花子也来接受施舍。
“他们是在讨米。你在城里还能找到讨米的乞丐吗”?野夫问道。城里不能,大理可以。旅游开发日趋完善的今日,大理仍然保持了神秘感:为何还有如此之多乞丐,他们如何到达这里,是否有人组织。在作家野夫眼中,这种仪式性的行为颇有古风,甚至有“行帮或者半秘密社会”的感觉。吸引他来大理定居的原因之一,就是出门口不久,就能碰见这样的“江湖”。
近几年,“到云南去”和之前的“到西藏去”一样,成为文艺青年必修的功课。无处不在的旅游手册介绍说,“到西藏去”可以净化都市尾气里苟延残喘的疲惫心灵,而“到云南去”则可以在苍山听风、洱海观月的行为中感受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有趣的是,西藏成为旅游热点,而云南,尤其是大理成为了热门的定居点,定居者中不乏为数众多的知识分子,形成了独特的知识分子群落。
柴静到大理,野夫开辆老富康去接她,说:“走,野哥带你看江湖”。柴静由此写下那篇流传很广的《日暮乡关何处是》。
“江湖”是野夫钟爱的词。“江湖是什么?就是民间社会。”野夫解释道。“牛鬼蛇神”—柴静这么总结。除了背米去花子会,野夫还有更广的“圈子”,开客栈的、摆地摊的、出租书的、卖首饰的,都是乡亲好友。
野夫的大部分作品都在大理写成,买一大背篓的菜放在冰箱,在苍山下的院子里一待就是十几天。觉得寂寞,去老友开的酒吧喝酒,来往的都是性情中人,常常有人因言论不合,直接从二楼被扔到墙外的荒草中去。派出所开始还问问,后来摔得多了,也没出人命,就再也不肯来了。
谈禅论道更是方便。野夫常去山里见大理无为寺的大和尚,问问是否要带油米,朱红的寺门,两边楹联也是野夫写的,“心法即佛法,度一切有情。”
唐代,云南与东南亚交易的重要通道茶马古道成为佛教东传之路。因为与越南接壤,传教士在越南法属殖民地时期北上,带来基督教和西方事物,至今云南中部偏远的藏民家里仍有酿制葡萄酒的习俗。南接三国,地育26个民族,各种宗教并行不悖,野夫得以在住所方圆之内,看花子,交游子,访僧人。
2006年,野夫离了婚,也厌倦了已经做了近十年、颇有成就的书商生涯。他关闭了图书公司,遣散员工,勾销了百万账本,一个人开着车直奔大理。
他前半生跌宕起伏,当过警察,也蹲过监狱,赶上民营图书公司兴起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赚了一笔钱,却发现自己过着“四十岁还在为一万块天天电话向人要钱,和黑社会一样”的生活。之前到大理,出身土家族的野夫感受到了“在故乡也没有感受到的家的感觉”,老街、青石板路、瓦房顶,都像童年时小镇上的光景。“毁家之变”后,野夫决定去大理。
这个“家的感觉”并没有被更多的人呵护,至少他的第一个房东如此。房东同意野夫先付首付,余下的钱再凑,不久却反悔,硬要他拿出26万全款。野夫不得已只好另寻他处。
但租房子并未给野夫后来在大理的生活造成更多的困扰。在苍山脚下找了个院子住下后,他享受着作家向往的平静生活,并继续发现“江湖”的神妙,“这是我可以埋骨的地方”,他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没有产权就没有安全”,前媒体人陈朗感慨道。他也有一个田园梦,在玉龙雪山脚下找了个农家小院租住,房租签了20年。他还将居所的一部分改建成客栈,招待来往的朋友。
对于在云南的生活,陈朗比作家要少了许多浪漫主义的描述,“北京有的人,这里都有”。云南意境开阔、风物宜人,农庄梦容易实现,但“理想国是不存在的”,陈朗摇了摇头。
庙堂
陈朗在媒体圈里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他1995年从事媒体工作。1999年,他26岁,出差途中遇到一群得了“奇怪的病”的人。出于记者的敏锐,他没有坐到目的地,而是沿着这条线索调查下去。震惊世界的河南“艾滋病村”浮出水面。
他在那篇轰动的报道艾滋病的文章上署了真名。后来,报社要求他用一个新的名字重新工作,他从此很少用到自己的真名字,偶尔有人喊他,他竟感到陌生。从2000年到2001年,他自费走访了30多个艾滋病村庄,并写出了十多万字的“河南农村艾滋病报道”;同样是2001年,他被开除了。这一年,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举办新闻发布会,承认了河南的艾滋病问题。
陈朗2011年在云南大理附近租下了个小院子。之前找院子就花了好几年,他去了腾冲、香格里拉等地,最后在玉龙雪山下找了个地方,抬头见山,锄花篱下。他对自己定居点的要求是:要有山有水有田园;不能离城市太远,也不能太热闹。他在院子里种下蔬菜和花,但主要是雇人打理,“想要有田园的感觉,又不想自己动手”。
不同于其他定居者,他仍然担任北京某杂志要职,虽然每个月会去大理的房子小住几日,但北京的一切都还压在肩头。2004年,他宣布淡出艾滋病报道。2005年开始,他担任南方某媒体驻京记者,继续关注社会民生。今年,他办了一本新刊,在一个媒体人职业化的道路上走到了高层。
他亲自设计了在大理的房子。虽然位于远离旅游区的村子,但重新装了热水、电、网络,几十平米的大客厅中有投影仪,看电影很方便。他甚至做了个玻璃房子,晚上吃饭,抬头便是灿烂星辉。在《哈利·波特》里,这样的场景在霍格沃茨出现过,不过需要用魔法变出来。
揭露艾滋病的道路艰辛,他曾见感染艾滋病的24岁青年在自己眼前暴毙,也曾因报道艾滋病而被迫北上。多年前,一位艾滋病病人粗糙的手划过他的手背,甚至留下了渗血的伤口。作家阎连科听他讲了艾滋病村的故事,回去写了小说《丁庄梦》。陈朗痛惜时至如今虽然艾滋病已经“去政治化”,但病人仍遭歧视,自己的努力“像拳头打在软绵绵的墙壁上,没有回力”。
“在自己的行业里,该做的都做了,也做得足够多了,我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陈朗说,他决定缓慢交出手头的工作,定居大理,做个自由人。“‘这里’和‘那里’都是一样的。若说区别,就是一个不同人生阶段的选择,现在去云南的这批人,就是当年去北京的那批人”。
摄影师程昌是从“那里”到“这里”的人中比较年轻的一位。他29岁,之前在北京做专职摄影师。程昌的家人都从事摄影,“睁开眼看见的第一缕光线就是我爸在摆弄胶片”,自己的摄影师生涯也如鱼得水。他曾为《昕薇》、《时尚》等各大时尚杂志拍摄照片,镜头前的尤物,是演员、模特和亚洲小姐。
现在他主要拍大理的特色客栈、风景和民俗人像。最近拍摄的一组大理村民,人物脸上的纹路皱成一朵花,他也不需要修片了。程昌2012年的春节来到了大理,在古城内开了个咖啡馆。他穿麻布的衣服,正点吃饭,想要和朋友聚餐了,一次叫10个朋友,大家20分钟内就到齐,不用再从各个环线上飞奔到某个用可疑油的小餐馆,还需要提前半天通知。
程昌并未在职业上遭遇不可解的困境,虽然也会表示“美女看多了都头疼”,并叹道“圈子太乱”。他搬去大理的2012年,国内的新闻里充斥着问题牛奶、塑化剂风波、勾兑酒和瘦肉精的新闻;经过美国大使馆的持续披露,人们才发现北京的空气质量在P M2 .5的标准上从未达标。“我浑身是毒”,程昌感慨道。他和妻子决定在云南养两年,把体内的毒素排出去,再生个孩子。
但都市从未做过大理的对立面,“庙堂”也没有淡出过“江湖”的关怀。时尚摄影的收入仍然支持着程昌开咖啡厅,他要先给湖南卫视拍一组美女照,才有可能去拍靠在洱海边上的一只悠闲的藤椅。纵然已经宣布“中年记者职业理想已死”的陈朗,仍然不忘继续在微博上关注、转发民生话题,他最近发言的焦点是河南的平坟问题。
“你看过电影《最爱》吗?”我问陈朗。《最爱》是导演顾长卫2011年拍摄的一部有关艾滋病人的故事片。
健谈的陈朗陷入了一阵沉默。“没看过,也不想看。我参与得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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