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三个师兄，增虎、河水、大坤，我们四人从1971年初至1972年底一起在窑厂、也就是砖瓦厂里度过了快两年的欢乐时光。

那是在1971年初，我们四十几个初中毕业生回到村子里后，大队里挑选了部分初中生安排到村办的几个企业里去，我和大坤、增虎、河水四人被安排到窑厂上班。

我们四人都是本家的，或许从四十几个人里挑选出我们四人进窑厂，应当是有着某种特殊因素在那儿。都说能够到窑厂里上班是最好的，能够学到技术，人也舒服，收入也不错。究竟什么原因让我们从四十几个人里给首先挑选出来安排工作，现在也无法考证，以我的理解，我们四人都是属于给人的影响或者说回到村子里后表现不错的吧，还有大队支书和会计大伯都是本家的，抑或是村子里对这一大批初中生工作安排前，我们各自的父母都向村子里的头面人物恳求关照过。大坤后来还成为当年村里书记的女婿，这还是我近些年里才知晓的事。

我们四人进入窑厂后，厂长家益师傅分别给我们指定了师傅，他自己带增虎，德彰师傅带河水，樟水师傅、也叫毛毛师傅带大坤，增庆师傅带我。在四个师傅手把手的传授下，我们师兄四人从参加厂里的踩窑泥、做窑泥、背窑泥、垒窑泥等基础工作做起，睁大着眼睛用心揣摩师傅动作熟练地做出一个个瓦桶，慢慢地也能够独自做瓦片了。

学会做瓦片其实并不难，应当是熟能生巧，勤学、多做，很快就可以上手操作，当然这里面也有瓦片做得质量好坏和产出的数量多少。制作瓦片的全过程，就是在垒好的窑泥上，用弓箭般的一个切割工具，均匀地切割下一条泥片后，轻轻地拿起这条泥片往圆形瓦桶模具上一套，用专用工具将两端连接后，稍稍在工具上溅点水后，就开始慢慢转动瓦桶，并按着工具让瓦桶外面附着的这块泥条均匀光滑后，再用割刀切去上面多余的泥条，基本上这个瓦桶就完工了。最后拎起瓦桶往外面走，把做好的瓦桶轻轻放置在平整好的地面上，往里折叠瓦桶模具，由下而上抽出模具，让瓦桶独自竖立在地面晾晒。

那个时候，厂里也没有规定我们每天得做出多少瓦片，没有定量，抑或叫吃大锅饭，也没有多劳多得的概念，总体上我们收入还是比较低的。记忆里，四个师傅带了我们没多长时间，我们师兄四人很快就单独有了一个操作房，也就是茅草屋里的一个长溜，外面是几块长宽不等的整理好的平地，上面铺撤了细沙，用来晴天晾晒瓦片的，雨天就把瓦片搬入茅草屋内。一个瓦桶四片瓦片，我们那会儿每天也就完工一两百个瓦桶，瓦桶晾晒干了后，轻轻一敲就变成四块瓦片，再一起垒在瓦堆里。我们那时候每天大致做成瓦片在500-800左右，一天超过1000张瓦片的不多。

除了做瓦片，我们也要参加厂里的公共事务，包括采购烧窑用的柴火燃料、制作窑泥、进窑、烧窑、挑窑水、出窑等等，厂里也有政治学习，也要回到小队和团支部参加政治学习，那还是在运动中，白天和晚上都有，记政治工。整个一年里会有十几窑砖瓦要烧，我的小本子上记录着每窑会有超过10000张的瓦片，在窑内从10路到12路堆放不等，还有一些砖头。不清楚一窑砖瓦那时候能卖多少价钱，那是厂长会计他们的事，应当是好价钱的，村子里的副业收入，窑厂也是出大力的。

那些年里，砖瓦还属于供不应求，购买者须得提前预订，哪怕买的数量不多也有个先后次序。我们四个徒弟也有后门好开，但凡有亲朋好友要买砖瓦，我们师兄几个就和厂长、和师傅一说，那多多少少地都办成过，似乎那还是很享受的一种感觉。

我们四个师兄中，增虎、河水的师傅是厂部领导、技术大拿，厂里的大小事务大多应当都是他们说了算，进窑、烧窑和十天半月后的出窑都是他们一一把的关，似乎有好几个关键点都必须由他们把关的，若不然，一窑砖瓦就可能是次品了。大坤和我的师傅应当属于第二梯队吧，整个窑厂里的技术层面还是都要听家益师傅和德彰师傅的。回想我们四个师兄中，从学会的技术而言，就做瓦片的精致程度而言，我理解增虎和大坤要比河水和我强。也不是说自己没有用心跟着师傅学技术，自己应当还是好好干活的，但说老实话，我知道自己肯定做不长，我迟早一定会离开长乐的，那会儿似乎对自己很自信。

果然，不到两年，我就离开窑厂了。我在窑厂最后一天上班是1972年12月8日，当天做了500张瓦片，隔天我就收到了大红的“入伍通知书”，12月16日就离开了长乐奔赴军营。

转眼间半个世纪过去，每每回到长乐，我在老家门口总会情不自禁地朝着南边黄泥山方向的窑厂旧址张望。2021、2022国庆期间我回到长乐时，同学林建和师兄大坤还陪我走进了窑厂旧址，近距离感受当年窑厂的烟火味，不禁有些感慨万千。2010年5月，趁着儿子结婚，我在长乐老家的老房子里摆了十几桌酒席时，除了宴请亲朋好友，我也邀请健在的几位师傅和三位师兄一起聚了聚，大家能够再次聚在一起都很开心。

（2023年1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