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早上,我们先是体验各种动物重温之前的理论。比如狰狞的大老鼠、臭屁的鹦鹉和快乐的海豚等等。之后大家来分享,在扮演哪些动物时自己很愉悦,很容易投入,哪些则特别困难。毫无意外的,对于全场而言,最困难的还是“发情的山羊”——我们这个课堂整体上对于人类本性中的情欲的那部分,出奇一致地扭扭捏捏。不过这样的局面对我来说倒是觉得很好理解,毕竟大家彼此认识还不到三天,也没必要像以往精神分析课堂上那么露骨。
还是具体说我自己吧。
想我这么懒的人,最喜欢的动物当然还是那头傻乎乎的懒驴,在慢悠悠的音乐中,极为随意地摇头晃脑,想停就停,想晃就晃,浑身上下都充满着一股“见了皇上不磕头”的驴劲儿。后来听见老师点评说“驴的智慧,就在于它从来不勉强自己去做那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我就更加得意洋洋,觉得自己好像看透了这世上芸芸众生都看不清的人生真相——但真的不是,就好像奋斗精神是人性的一部分,这驴性,也只是我们自己的一部分,它们彼此之间没有谁更智慧,或者更了不起的这种高下之分。谁也不用瞧不起谁。
只不过,在如今这个人人都唯恐自己不够努力、不够好的时代,偶尔卖弄一下自己身上的驴性,很多时候会显得比较高调、比较与众不同而已。
为什么这么说呢?
下午的时候,我们做了一个现场作业,和自己的搭档一同即兴表演一个主题场景,来表现这7个小精灵之中的一或两个。我和本职工作做电影的小武同学一组。也不知道我们俩谁的脑子里神经通路爆发,居然设计出一场家庭凶杀案的现场,而故事的导火索,就是丈夫受不了长期被“睡不醒”的妻子情感忽略,愤而杀人,最后把妻子的尸体砌到了墙壁之中。
做演员真的是一件很过瘾的事情。
扮演那个永远都懒得看丈夫一眼,永远都懒得对丈夫的一切感兴趣的妻子,一开始我自己都觉得很可笑,而且头脑里总是泛起“这真是作死的节奏啊!”可是当小武同学果真把我从椅子上拽起来,捅死在墙壁上的一刻,我真的是完、全、呆、掉、了!
虽然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会把我杀掉”,但与此同时,那个并不算完全投入角色的“妻子”我,却似乎丝毫没有想过,“我的丈夫”会在这样的一瞬间“把我杀死”。也就是在这“被杀死”的一刻,我深深感受到他对我的绝望、怨恨、厌恶,以及他心底那排山倒海般想要与我发生一点点,哪怕就是一点点联结的渴望。
我突然发现多年以来从未去正视过的那一个自己——那个总是躲到“疲惫”之中的我,对于那些生活在我身边渴望进入我的世界,也渴望我进入他们世界的人们来说,是多么的绝情和冷漠!
坦白地讲,课程结束之后的这些天,我一直忘不了被小武同学甩到墙上的那一刻。在以往的自我分析中,我太过关注“疲惫”对于自己的保护意义:对于一个在人际中总是感到弱小、无助、被剥削的人来说,以“我需要休息”为理由躲开各种各样的人际接触,似乎是一个好办法。但是,我却从来没有思考过那些因此而被我拒绝联结的人们的感受,特别是,我因此带给他们的各种有形和无形的伤害。这种内疚,这些天每每想起(比如正在写字的此刻),都提醒我要好好对待那些从来都无心利用伤害的人们,他们只是想要和我发生一些情感的联结……好抱歉,我亲爱的家人们,感谢你们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包容和娇宠,我谢谢你们。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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