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闯关成功

(十年前爸妈和弟一家)
很多年前老爸就认为自己难以闯过八十大关,理由是自记事起,这个家族的男性就没有活过八十的:爷爷的五兄弟如此,他自己的兄弟堂兄弟们亦如此。
在我的记忆中,晚年的爷爷身体很健朗,快八十了走山路还健步如飞,城里回来的堂哥堂嫂们都走不赢他。但爷爷的生命在八十岁只差五个月的那个夏天戛然而止,是我怎么也没料到的。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感冒,不过是那两天胃口不好,不过是我们忙于紧张的“双抢”忽略了对不大出房间的他的关心,他就给了我一个晴天霹雳!还记得从秧田里带着一双泥腿回来,迎面碰上背着药箱子的赤脚医生从爷爷房间出来,他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只扔下一句“还挂什么水?人都凉了!”我吓一跳,怔住;当看着他静静地躺在那,喊爷爷再无应答,泪眼迷离中我才明白他真的离开我们登仙去了。——自此,老爸常把那话挂嘴边:咱家没有跨过八十大关的。
2021年平安夜,回娘家送补给,我告诉爸妈要降温下雪了,家里需要什么我们采买回来,叮嘱老爸万不可冒风雪外出。几天后残雪未融,忽接妈电话:“你爸中风了,快回!”火急火燎回去才知老爸等不到雪化骑摩托外出方摔倒的。救护车送医后被诊断中风,我们还没放寒假,正在打磨毕业论文的儿子背上笔记本到医院陪护,直到过年出院回家。
——说到这要插一句题外话:我爸明明高大健硕走路带风身体强壮得很,我很奇怪好些年我妈为什么总没来由地说:“你爸以后中风怎么办?”或者“你爸要是瘫痪了怎么办?我又扛不动他!”如今看来她那些担心都一一应验了!这病本无家族史的,爷爷从未失去行动能力,76岁过世的伯父也没这个病。所以,担心不如祝福是真的,平日里一定要多说积极阳光的话,少说负面消极的丧气话,小心一语成谶。
自中风后,老爸走路开始变得拖沓,身形开始变得佝偻。三轮摩托贱卖了,刚买的新电车给了亲家,吃各种药和保健品成了生活的重心。我定期带他去镇医院检查买药,看他直不起的身子拖着脚在地板上发出擦地声,心里多少有点难过;我总是在他身后悄悄拍下视频发给远方的姐姐,提醒她有空要回来看看一年不如一年的老爸。
“八十有道坎,难过的......”老爸常常把这话挂在嘴边,而每次听到我都忍不住要说他。“想那么多干嘛?......现在好好的呀!......打破家族史,说不定从您开始......”随着行动能力的退化,他坚持买了电动轮椅,尽管我极力反对——电动轮椅成为出行的依赖,更懒得锻炼康复了。
岁月静好了不过区区四年,去年六月初一老爸二次中风。他固执地只服用安宫暂缓了症状却不肯进医院,等到非进院不可时,已无逆转可能——这次,他连站起来都困难了!不得已请住家护工,从去年到今年,护工换了好几个,住院急救也好几次......
农村里的老人没有退休金,养老就医都只能靠儿女。我们姊妹仨分担了父母住院和护理的一切费用,家里的一切日常所需也是我和弟弟按时送回去。姐姐远在深圳,姐夫除了生理年龄比我爸年轻,那全失能状况还不如老爸呢!姐姐也够可怜了,所以我和弟也不攀她,出钱的事她愿来一份就来,不来我们也不非要拉着她;出力就更难指望了,遇事群里出出主意也是不错的。姐姐昨天就回来了,带着她已成家的一双儿女的红包特为给老爸拜寿回来的。
老爸终于迎来了他的八十岁——就在今天,他终于站在他的八十岁这道坎上,他闯过这道关了,无疑他是一个胜利者,虽然这胜利来得有些艰难。
上周回去,老爸状况还令人堪忧,他的头都竖不起的样子,总耷拉着。护工说扶起来坐坐都很难了,坐不稳,要不往前扑,要不往后倒。老妈说,昨天起,胃口又好了,晚上也不折腾了,还能坐一会轮椅。今天长沙的堂哥堂嫂们回来了,韶山的姨父母和表弟来了,老爸走动了一辈子的大徒弟军叔也来了,加上亲家,刚好一大圆桌。老爸坐轮椅上像首长亲切接见一样,和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们逐一握手,微笑点头笑纳红包,显然很开心。
恭喜老爸,闯关成功!
愿他往后的日子,少一些病榻的痛苦,多一些活着的开心!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