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夏末秋初，我在病休期间，听说单位上来了个颇有来头的新人，也是学校第一位零零后员工。年纪自然最小，派头却是我历年所见新入职员工中最大没有之一。作为校业务，新人的情况当然是我第一时间能了解的。人还没来，面还没见，已有三拨来自上面的声音打招呼，要求也是一次次叠加：“零零后”系音乐专职，不教其他课；不能太累，周课时不能超十节；不能是普通教师，须进行政班子。一贯畏上且媚上的老大不顾无穷后患，对刷新三观的过分要求一一应承，于是开启了“零零后”不可思议的职业生涯。
我在术后休养中，老大的安排虽有腹诽，也只能在后方如数照办。“零零后”果然只教10节音乐课，因人设岗安办公室主任的行政编（之前无此职）。和学校绝大多数同事比起来，她显然有些闲得慌。
我那个班的语文本来我已安排同事代课，开学两周后变了。老大说是她主动提出来的，说是想锻炼自己遂取而代之。也好，随她去，我也没多想。后来才知道，她居然是冲着代课费去的，有点不敢相信。
老大对她处处都高看一眼，时时都很客气，欣赏她说话的温温柔柔，和谁提起她都赞不绝口“城里长大的菇凉就是有教养，特别有教养！”
不料期末发生了令老大百思不得其解的事，“零零后”告了老大的御状，上面老领导直接电话质问老大为何薄待了她。老大一头雾水，在老领导愤怒中方明白是年终考核评优零零后没能进入前三名，回家向父母哭诉，其母一怒之下欲讨公道，这才有了从天而降的夺命连环call！老大几乎对天喊冤：我对她还不够好吗？当个所谓室主任，也就是来了客人泡泡茶罢了，行政补贴和累成牛的其他人一分不少！考核也给了优等，只是分数实在打不上不可能排前三，讲不讲道理啊？然而老大再委屈还得赔笑还得小心翼翼作解释，然后没地儿喘匀了这口气就找我这副手倾诉他的意难平，遂让我知道了这些别人所不知的精彩。电话这头我嗯嗯啊啊表示我在听，其实很想对老大说，你没底线你活该！新人进行政编史无前例，谁叫你一开始不硬气拒绝？
老大又向我透露“零零后”一糗事：工会主席看零零后形象气质还行，派她代表咱镇赴市参加师德演讲比赛，并启发她以腿伤未愈拄拐上课的我为原型来突显“身边的榜样”之主题；市里比赛时工会主席现场为她助阵时，惊讶地听到其演讲中“身边的榜样”竟是她自己！主席气笑了，回来就当笑话说给老大，叹如此奇葩人才也是百年难遇啊！
但这又算什么呢？老大感慨之后，对零零后比以前更好。一日他无意中说出某副镇长请他吃饭的事来，说原来“零零后”是其妻远房表妹。“镇长的面子是必须给的，不然学校很多事恐怕不好办呀！”老大感叹着，往后但凡饭局都带着年轻漂亮柔情款款的“零零后”在身边。又到年终，不仅给评优，还给其向市政府申请颁“立功”奖。这个奖，我这从教三十多年的老人也从无此殊荣；老大专属之外，年轻人是破天荒头一回啊！
当然，“零零后”也非无能之辈，很有表演天分的。比如某大型创建前夕，几拨领导来校预检中恰到好处地说出自己为做迎检资料奋斗到凌晨三四点才睡、清早起床差点心脏病发作的事来，并恰到好处地几次流下令人怜惜的眼泪。
同样是年轻人，被前任书记提拔的德育副校长M相形见绌，工作上本来就不得劲还脾气火爆，处处被老大看不顺眼，和“零零后”不知不觉形成水火不容之势。M比“零零后”大五六岁来自师范类名校，不像“零零后”幼师出身本不该来这里；M本可以理直气壮和她斗个高低。于是乎互不服气互不顺眼上演一幕幕宫斗好戏。
M预见到自己的副职将不保且极有可能将归于“零零后”，毕竟人家呆行政班子已久不谋个正儿八经职位怎么行，产子前夕把所有资料删除。于是上演狗血剧情两人几乎打起来，“零零后”电话哭告其城管爹，城管爹电话某领导，声言如不妥善处理就报警甚至要带人教训M一顿……
新学年M卸任休产假，“零零后”果然取而代之。没成想我这个只管自己一亩三分地的老人差点成为她的新斗争对象。新学年安排课务，学校缺英语老师，我建议“零零后”教一个班英语，老大也说谁都得上主课，不料为此闹到剑拔弩张。她给我撂脸子，我不卑不亢：“你年纪轻轻，教书这条路才起步，教门主课是趁年轻锻炼，难道你能保证干一辈子行政？”她气性很大：“那我不干了！德育也不干了！”我冷冷地：“你干不干德育与我无关，想好了再说话！”老大却不淡定了，他柔声细语如哄宝贝女儿，答应她还是只上几节音乐课……
她赢了，但她不开心，很不开心，好几天给我甩脸子。几个刚入职的不明就里，和她这德育副校长打得火热，却对我冷冷的，有个刚考编的甚至公开表示不服我的安排。我知道和“零零后“脱不了干系，却也无所谓。我怕啥呢？老大怕她，自然是还有所图；我一个退休倒计时的老人，看着校园这块净土如今一点点脏得不成样，除了痛心和庆幸自己职业生涯快到头了，还有什么好怕呢？
把所有的工作安排发群后，我绵里藏针地说了几句话，暗示那傻不拉叽的新人要有自己的理性思维对待岗位，别犟到头来还得被动接受任务，那就给自己找不痛快了，不是每个人都适合作妖的。
终风平浪静，一切如常。
老大说起某年轻人不请假也不到岗，就因为其父和某书记曾是好哥们，我说现在咋有这么多没内涵的年轻人，有一点背景就作妖，兴风作浪不知有多嚣张。
“零零后”立即抬头瞪着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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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9-11 22:2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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