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住院第三天，姐当机立断从深圳驱车回来凌晨两点半到了医院给我微信，我已累到不想说话，没睡着也不看手机，心里还怨什么人夜里还发信息骚扰（开学找我的各种信息挺多）；五点半被走廊的脚步声和歌声扰得再也没法躺着，翻身起来拿手机才知道是姐到了，问我哪科哪床。回信息片刻，姐到了门外。妈还睡得沉，我便出去和姐说话。
等妈醒来，姐和姐夫过来打了招呼后留下妈在病房，我和姐、姐夫一起吃早餐，然后姐开车带早餐给爸去吃，我回住院部带妈去做空腹检查。几项检查做完，陪妈去吃早餐，姐电话过来，他们被关医院外面了，粤字车牌不得入内，24小时内的核酸不是湖南这边做的，也不行；必须连续三天在湘核酸后才允许入院（夜里两点门岗睡得香，那柱子是抬着的）。求门岗自然没用，还不能说已在停车场休息了半夜，更不能说清晨已进过病房，否则蜀黍都要来带人了，这可不是玩笑的。情急之下只好找我的“青梅竹马”（以前有两篇博文专门写过），他如今是这里的院长，本不想惊动他但看来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电话打过去，他还没来上班，说放心，他会解决的。半小时后，他在医院门口看到了姐的车，连车带人一起进入他的行政大楼。他电话告诉我已安排专门办公室给姐和姐夫呆着，叫了人去做核酸并立刻加急出结果；他说希望你们理解，这也是为了对整个医院负责，没事大家都好，有事谁也跑不了，整个医院都会陷水深火热。10点，我不得不离开医院回学校做毛发测毒（全体公职人员必做）；11点，姐电话我，说已到病房，让我放心。亏得有人帮忙，两三小时便解决了问题，否则要真等三天的话，那我们真要急得上蹿下跳了。
姐呆了六天整，医院和家两头跑，姐夫伺候爸，姐负责采买和到医院陪护老妈。这是老俩口幸福感爆棚的六天，老爸由衷感叹姐的手艺好，让他每餐都胃口大开。但姐的儿媳妇八月初八出月子，她得回深圳去月子中心接儿媳妇和孙女。她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定了餐，我们和弟俩口子下班后去，简单吃个团圆饭。姐请客的意思有两层，一是她和姐夫在湘时间少，爸妈的照顾希望我和弟多承担；二是添了孙宝贝，虽然儿媳和孙女一时半会回不来，但我们的红包还得到位的。
饭后，丈夫提议趁三姊妹都齐，商量一下父母今后的安排。看情势，老妈成天表示没能力伺候老爷子，老爷子一天天地啥也不愿做，用妈的话说“扶起筷子吃现成的”，是不是给他们请个保姆。商量来商量去，没结论。依老妈的舍不得，她会时刻不放心别人来替她花销；依老爷子的古怪，即使有人愿意来当保姆，也迟早被他气跑。回到包厢，还不能说起刚才的话题，怕好好的一团和气氛围被破坏。后来姐和我私聊，说两连襟以前就聊过这个话题，说看样子老人会选择和我们住一起。弟那住步梯要爬楼，他们不能去；深圳太远已没这能力去，有且仅有我这里能来了。丈夫说不是不愿接二老，但能否长相处，实在不乐观；姐说，尤其老爷子随地吐痰还说不得一句，心里不爽就出口伤人，忍一时半会还行，日子久了女婿自然是不买账的。两连襟的意思是必须由弟拿出章程，不能把老俩口养老的事推给两个姐姐就啥都不管了。若老人提出傍我们住，可以，照顾免费，但生活费和平时各种保养支出怎么算，要有个说法。但目前老爷子还不想离开家，商量这个为时尚早。
姐31号回深，爸妈都很不舍，说了很多伤心的话，尤其爸，说自己没几天活头了，你们想不管就不管之类。能怎么办呢，姐夫只有一周假，姐还得去接出月子的媳妇和孙女；我和弟毕竟不能扔下工作。
前天晚上，妈电话过来说自己的病没啥好转，手还抖，只是自己能去食堂吃饭，能照顾自己，主治医师还留她继续住几天；我说可以的。
不一会爸给我打来12分钟电话，命令式，话很冲，“你算算从端午到现在你妈在家多少天？三分之一时间在医院！要不就是住你那里！有病就算是真的，非要住院就是假的！你们三姊妹出钱让她住，她住一辈子都乐意！老年病她住一世都是空的！她就是不想伺候我，不想做饭给我吃！我一个人在家，S了都会没人晓得！要请专家就请专家，专家看了，帕金森也否定了，怎么还要住？几个老人，手不抖的？.......你不能答应她再住下去，最迟星期六你去接她回来！......”
才一会，弟和姐都电话过来，他们都受到了同样的轰炸。
愁啊......无处可说的累！
姐说，不能否认老妈确实是逃避。暑假中我带她去市中医，她不是三次求着医生给开住院吗？人家公立医院医生说没必要住，在家养着就好；现在这家非公立医院，中风偏瘫研究院属于老年病疗养中心，当然会乐意收治能自理的老年人继续住下去。老爷子呢，坏脾气愈来愈甚，随时随地都能恶语伤人，原来好歹还在儿女面前还装一点对老妻的好，现在装都不装了。面对老妈的想要逃离，他丝毫也不反省自己的言行德性。老夫老妻五十几年，如今谈不上相濡以沫，只有利用和嫌弃，真是不知有多么悲哀！
昨儿周六，一早先去潭城给妈办出院，丈夫去娘家打理家务准备中餐。中午带妈回家时，弟和弟媳也回了。老爷子说家里太乱，冰箱离厨房太远，让我们给捯饬捯饬。自然是照办，但老爷子忽然发飙，对妈各种抱怨，怨她治病花了不少钱（我就奇怪了，他又不出一分钱，轮得到他怨吗？）弟想说话，张嘴就被骂了回来：“你对家里作过一点贡献没？有你说话的份吗？”我劝：“您有高血压，注意控制情绪，哪儿惹您发火了这是？”他眼一瞪，声音顿时高几度：“要S哒的人脾气大！”......
——这无名怒火从哪来，莫名其妙，叫人无比压抑！
妈只是哀伤地看着我，仿佛说，这里，你们待不下去，我也待不下去啊！
四点，两间屋子整理了一遍，给妈洗了头，准备离开。爸叫我去房间说话，他严肃认真地要求我给买他双人电动轮椅，什么牌子，什么厂子产的，什么价位，早考虑好了。我心中反感，说：“让弟买吧。”我想说您的新电动车不是给亲家去了吗，儿子儿媳给买电动轮椅，很合适呀！他说：“不行，他买不合适，你买！‘’我内心很抗拒，可我怕他又大发雷霆，说那好吧我买。他盯着我：“什么时候有给我？”我咬牙道：“中秋，中秋您可以有。”他这才放我走。出屋，我对弟说：“他要双人电动轮椅，态度强硬得很，非要不可。这样吧，三姊妹分摊，买了给他当中秋礼物。”弟说好，弟媳一脸不快，我钻进车里，弟媳追到车前：“这样子，我们只好去贷款了！去动信任卡！”我没回答，开车走了。丈夫问什么事惹弟媳不高兴，遂告知刚才的事。丈夫说，算了算了，别攀上你弟，要不我们就买吧，又不是买不起。我心里难过得很，不想说话。亏得身边这男人大方，要是他计较的话，不知该添多少烦恼！他不知，妈出院结算，都是我买单，弟还没出一分钱。
回家后，姊妹群里弟媳说她从自己爸妈那弄了一条鱼，回我爸妈那做晚饭去了；说老爷子态度有所缓和，说电动轮椅让我买能续航35公里的。我和姐私聊，我说“家有苏大强，两眼泪汪汪”，姐说理解我的愠怒，就满足老爸的要求吧，多少钱咱均摊。
今儿上午，姐和我微聊，说妈又病恹恹地样子，给她电话说想去省里挂专家号，说自己还是有病，做啥都很累。姐问早餐吃的啥，她说爸是牛奶和煮蛋，自己是酸奶和糊糊。姐说这也没做啥呀，怎就那么累。妈说要不还是带她去省里看看。姐说找弟吧，弟可以请假的，她回深圳已伺候媳妇和孙女了，没时间再回。妈说弟对省城只怕是两眼一抹黑，知道什么呀！姐说，那我和皓也一样，都没去省里看过病呀！
——很明显，还是想逃离那个家，可我，能做什么？
孝，说来容易做来难；顺，更是难以承受的沉重。
未来每一天将发生什么，对两老来说，似乎充满各种不确定性，我们心中惶惶然却没答案；总不可能扔下工作去照顾他们，一年到头求医问药都在尽心尽力，却依然没法满足各种突如其来的念头。
外人面前，还难落他们一句好评，他们永远羡慕别人的儿女大手笔的付出，对我们动辄就吼“你为家里做过什么”；就不讲道理了，你能如何？而我，往往无力到“欲辨已忘言”！
姐悠悠地叹了口气，说，咱们是要打持久战了！你且看，这样的日子才开头......
(2022-09-04 09:5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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