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会在居住地附近遇到一位退休工人老Jiang(具体是江、姜,还是蒋,我一直没有搞清楚),每次相逢,他总是问:“钱处长还好吧?”我回答:“很好很好,欢迎你有时间去干休所家里做客。”临告别,他又总是说:“你去干休所时替我向钱处长问好。”
他说的钱处长,就是我的父亲,“处长”是家父在机关工作时的职务。替老Jiang问好时,父亲才告诉我,老Jiang还是小Jiang时,在机关当战士,有一年遇到了转工的机会,他的条件够,直接领导也同意,但是具体该怎么办手续他和他的领导都不熟悉。于是他去询问相关的干事,结果所遇到的人一个个满脸不耐烦,问了半天也没问明白。后来有人指点他去找钱处长,他心里也犯怵,想一个个营级、团级干事都话难听、脸难看,比他们更高一级的钱处长,能回答他的问题吗?
他到了我父亲的办公室,父亲热情地听了他的陈述,然后把转工手续如何办,条分缕析地告诉他,一直等他确实明白了。后来,在父亲的帮助下,他顺利办了转工手续,成为一个有户口的北京人。事后,他感慨地说:“人家钱处长那么高的领导,一点架子都没有啊。”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机关开展大家投票选“优秀机关干部”活动(以往都是领导说了算),父亲的得票名列前茅。与人为善,是父亲一贯的做人准则,也是他从我奶奶那里传下来的好家风。奶奶当年在我们老家的四乡八镇,都是有名的积德行善之人,我大爷和我父亲受她的影响,在家孝敬老人、兄友弟恭,在外与人为善,帮人无数。
父亲很少跟我们说他工作上的事,只知道他在机关时口碑很好,如今八十有五,许多当年的机关老同事见面还亲切地称他“钱处长”,和我们这些钱家晚辈聊天,说到我父亲,还连说“钱处长,好人好人”。
因为在机关一直搞干部工作,父亲在家基本不说工作上的事,所以我们知道的也很少。不过有一年,我们家小孩上八一厂的幼儿园,已经进了干休所的父亲每天傍晚都帮我们去接,有一天回来还拎了一包排叉。小孩告诉我是一个奶奶送的,父亲才笑着说,那是一个文艺单位的艺术家,新中国成立前她在国民党军董其武部的一个军乐队里,部队起义后,她回家生孩子,过后看到解放军的另外一个单位组建乐队,就决定到根正苗红的解放军部队工作。谁想几十年后临近退休时,才发现“退休”和“离休”在待遇上是有区别的,如果按她随部队起义算,她该是离休干部,如果按她“重新”参加革命算,就只能是退休干部了。她抱着试试的态度,找到我父亲,我父亲想了想,问她“老单位”现在的情况,以及是不是还有人能证明部队起义时她在那个军乐队里?她马上说“有”。父亲就让她找老战友写证明材料,自己专门向上级打了报告,最终,这位艺术家获得了应得应分的离休待遇。没想过了十几年,在路上看见也退休的钱处长接孙辈下幼儿园,就过来打招呼,从路边买了一包排叉,说这是送给可爱的小孩的,不是送给你钱处长的。
也许这些事对于人事干部来说,都是按着原则办事,能办到哪步是哪步,但是父亲常怀与人为善的心态,让来办事的人感受到机关是为大家办事的地方,不是死死板板的官僚机构。
与人为善,家风永传。不管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工作,心中常存与人为善之心,就是对家风的最好继承,这一点我们这一辈及我们的孩子们都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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