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不寂石梁夜
(2008-09-01 08:57:47)
夜宿石梁,"蓄谋"久矣.
早就听人说过,到了浙江,到了天台山,不去石梁是件憾事。到了石梁不住上一晚,更是件憾事。好容易逮了个机会,总算了却多年的心愿。
天下名山僧占多。不说天台山有多少寺院道观,仅是石梁一处,就有三个方广寺,按所处位置不同,分别用上中下以示区别。可惜的是上方广寺在一场大火中,已化为乌有,仅在史书上留下一个空名。星移斗转,石梁在晨钟暮鼓中迎来了多少个太阳,又送走了数不清的月亮。
又是一个夜晚,一个陈旧而新鲜的石梁之夜。
中方广寺紧挨石梁,昙华亭是观梁听瀑的最佳处。凭栏探身俯视,石梁全貌尽收眼底。“两龙争壑那知夜,一石横空不渡人。”大兴溪和金溪在此交汇,清澈的溪水缓缓流动,漫过青石,钻过石梁直泻而去。瀑布的鸣溅声淹没了昙华亭,染黑了昙华亭。夜,终于变得朦朦胧胧了。
泡上一杯天台云雾茶,“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淡淡的清香在夜空中浮动,茶不醉人人自醉,怎禁得起再呷上一口?掀开杯盖,一轮圆月荡悠在茶芽间。呵,它也已醉倒在杯中了。
远处的山,近处的树,还有在眼皮底下的石梁,都躲入了夜的怀抱。只有不甘寂寞的瀑布,挣脱开夜的呵护,发出不息的细语。石梁的夜空,有了瀑布的梦呓,更显得分外幽静,不含一丝杂音。这是一种透明的静,一种仿佛用水洗过的静,一种摄人魂魄的幽静。这里是真空世界,连音叉也不会颤抖。突然有一声鸟叫,从远处飞来,在幽静的夜空划出一丝细缝,旋即又被堵得严严实实。
大家都敛声屏息,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破坏了这圣洁而又神秘的幽静之夜。夜就是静,夜就是一切。这里没有尘世的喧阗,也没有凡夫俗子的喜怒哀乐。我的心中突然袭来一缕诚惶诚恐,自惭形秽。我可以踏进白天的石梁,而不该贸然闯入石梁的夜晚,这是一种近似亵慢的举动。我为自己的唐突和轻率而惴惴不安,手足无措。石梁之夜宽厚地沉默着,包容了一切,安抚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
“风声、水声、虫声、鸟声、梵呗声,总合三百六十声,无声不寂;日色、山色、草色、树色、云霞色,更兼四万八千丈峰峦色,有色皆空。”恕我孤陋寡闻,竟然不知这副对联的作者是谁。但我知道,他一定在石梁瀑下徘徊多时,熬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否则,他何以能如此传神地描绘出绝妙的“无声不寂”呢?
夜,渐渐地深了,风儿吹来,带着丝丝凉意。阶前的苍苔上,夜露凝成一颗颗珍珠,发出寒光,这是夜的眸子。杯盖躺在桌面上,玉环静静地睡在水中,脸色苍白,即使盖上杯盖,也无法排遣丝丝凉意。
静坐固然是一种难得的享受,但太凄凉了,有人提议下去走走。遂披衣步出寺门,跨过溪流,沿着曲折的石径盘旋而下。明月透过茂密的枝叶,撒下一张光的网,水面闪闪烁烁,路上斑斑驳驳。是谁在轻吟:“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我等虽非秉烛夜游,然清风月下观梁听瀑,亦能独领山野之趣。
惠泽潭就在脚下。这里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瀑布在冲出石梁之前,是平缓的,矜持的。那是在等待,在积蓄力量,在作冲刺前的准备。一旦冲出石梁,就迸发出可怕的力量,义无反顾地直扑深潭,发出痛快淋漓的怒吼。粉身碎骨的躯体,不甘寂寞的呐喊,一下子将我们笼罩了。石梁之夜,终于也热血沸腾了。大地微颤着,四周修篁狂舞,玉盘在潭中裂变成万点星光,嶙峋磐石恐惧地蜷缩伏地。
翘首仰望夜空,只见石梁横空出世,如同一条乌龙腾空欲飞,昂首冲向悬在半空的那轮圆月。瀑布从乌龙下穿过,酷似银龙倒挂,浑身鳞甲闪烁,欲吞潭中那轮明月。
一黑一白,一横一直,好个双龙戏珠图。一时间,大家都惊呆了,不敢挪动脚步。
夜幕中的石梁,真是一部读不破的哲学大典,山和水,动和静,白和黑,上和下,互相揉合着,包容着。我们默默无语,屏气凝神领悟着石梁之真谛。
枕着石梁,枕着飞瀑,一夜无梦。此时此刻,难道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梦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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