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伦贝尔的地平线

呼伦是个姑娘，美丽又善良。贝尔当然是小伙子，为人骠勇正直。为了保卫美丽的大草原，他们双双舍身化成了呼伦湖和贝尔湖。这是草原上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神话，但我宁可相信这是真的。原先这里叫呼伦贝尔盟，现在称呼伦贝尔市，其实最响亮的名字还是呼伦贝尔大草原。

从飞机降低高度冲向海拉尔机场开始，大草原就迫不及待地扑入我们的眼帘。那是真正的一望无垠，除了蓝天白云，绿色是无可争辩的统治者。呼伦贝尔大草原，就这样畅开了它的博大胸怀。几条九曲十八弯玉带般的河流倒映着变幻的白云，草原清澈明亮的眸子——湖泊，在阳光下闪烁着孩童般的目光。我们，终于降落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上了。

展示在我们眼前的呼伦贝尔，是一幅正在创作中色彩斑斓的油画。红得耀眼的朝阳露出半个脸庞，它的另一半还被静谧的大草原紧紧地拥抱着。草原的夏天，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天很高云很低草很绿。绿茵茵的小草从仲夏夜的梦境中醒来，舒展着纤弱的身躯。挂在草丛中的露珠，映射着七彩的阳光。成群的牛羊是流动的云彩，奔驰的骏马在一马平川的草原上划出一道道闪电。雪莲似的蒙古包，飘洒出袅袅炊烟，也把奶茶的香气传得很远很远。勒勒车一如既往地沉思着，它正在等待新生活的召唤。我们在蒙古包里，度过了呼伦贝尔的第一个草原之夜。清晨，走出帐房，第一眼就看到了大自然的杰作。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小时候在课本上读过也非常向往的大草原，始终没有看到，这当然让我们失望。呼伦贝尔属于草甸草原，加上这几年干旱，草长得并不高。让人震撼的是草原的辽阔博大，这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当人们背着行囊朝着太阳走去，骑马驰骋在蓝天白云下，或者开着越野车在天地间风驰电掣。几个小时也许看不到一棵树，见不着一个人，甚至没有一只羊一头牛一匹马。你会惊恐地发现自己在草原中是如此地渺小，为这里的地阔天宽所震惊和不知所措。偶尔有一只雄鹰从天际掠过，更增加了人们的孤寂感。这就是有着十万平方公里幅员的呼伦贝尔大草原。

也许你不会想到，在宁静而孤寂的大草原下，埋藏着许多惊天动地石破天惊的草原传奇。鲜卑人从这里崛起，继而入主中原，开创了一段辉煌历史。呼伦贝尔的大草原养肥了铁木真的战马，统一了各部落的蒙古铁骑从这里踏上了震撼世界的征程。弯弓射大雕的铁木真，成了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俱往矣，金戈铁马已演绎成蒙古长调和老人口中世代相传的故事，铮铮鼓角早就化作了马头琴陪伴的悠扬牧歌。

到牧民家作客是个很有诗意的选择，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早早地候在路边，把我们引入蒙古包，浓香的奶茶弥漫在蒙古包里。主人向我们讲述着带着草香的家常，一家四口有着三千亩草场，几百头牛羊，拴在门口的是著名的三河马。沉默寡言的勒勒车吸引着我们好奇的目光，硕大得不成比例的木轮，承载着逐水草而居的牧民们的希望。拴在车边的牧羊犬不动声色，却足已阻止人们好奇的脚步。勒勒车其实是一种朴实无华的牛车，只有在草原上才能见到，是牧民的重要运输工具。海拉尔是呼伦贝尔市的政府所在地，我们在闹市区也见过勒勒车，不过这已经是花丛中的艺术品了。牧民家的奶茶热气腾腾，奶酪闪烁着诱人的色光，浓烈的羊肉味充填了整个蒙古包，然后飘落在草丛中。餐桌上当然还有高度的草原白酒——蒙古王。中餐是丰盛的，气氛是热烈的，我们在蒙古包里共同举杯，成吉思汗则在墙头威严地凝视着远方的来客。

在漫无边际的大草原上，满目皆是青草，很难见到树。但在红花尔基则不可思议地生长着一大片原始森林，这是大自然恩赐给呼伦贝尔的一个奇迹。弯弯曲曲的伊敏河，把我们引向了翡翠似的大森林。红花尔基在蒙语中是盆地的意思，独特的自然环境非常适合樟子松的生长，这是一种珍贵的稀有树种。红花尔基的这片樟子松林是亚洲最大的，我们将在原始森林中倾听松涛呼吸特有的树香。抚摸它粗糙苍老的树皮，仰望它高大挺拔的身影，暂时忘记了大草原，似乎进入了一个仲夏夜的童话世界。翠月湖是林区的一块蓝宝石，绸缎般的湖面波澜不惊。挺拔的树影，水晶似的天宇，白得耀眼的流云，还有惊鸿一瞥的飞鸟，都毫不吝啬地把自己美丽的献给了翠月湖。“天鹅……”有人惊喜地尖叫着，司机在路上早就告诉我们，如果运气好还能见到天鹅，是野生的。这是一个温馨的家庭，洁白的天鹅爸爸妈妈在前面游弋，两只黑色的“丑小鸭”笨拙地跟随着，等到它们羽翼丰满时，一家子就要飞向南方了。

架在树梢上的夕阳终于落下了，暮霭弥漫在林间小道，我们下榻的森林尖顶小木屋也蒙蒙胧胧地诗意起来，红花尔基之夜悄然拉开了帷幕。夜很深很深了，我悄然走出小木屋。翠月湖睡了，樟子松睡了，天鹅一家想必也睡了，整个红花尔基都在酣睡中。只有满天的星星没有睡，我仰头与它们对视着。夜空中没有一丝云彩，绚烂的星斗发出宝石般的光泽。我从没见过夜空中有这么多的星星，多得仿佛连浩渺的苍穹也挤不下了。风停止了脚步，四周静谧得凝固了，红花尔基的仲夏夜，竟然弥漫着深秋的寒意，这是一个冷静的世界。枕着似有似无的松涛，吸吮着樟子松特有的香气，连睡眠都变得很艺术了。

清晨，我们就要告别呼伦贝尔，告别大草原了。水晶般的苍庐浩瀚无际笼盖四野，草原涌动着辽阔舒展的绿浪，缓缓地向着远方滚动，一直到天地的尽头。蓝天与草原在太阳升起的地方，交织着，相拥着，融合着。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似有似无的界线苍茫虚无绵延无尽。呼伦贝尔特有的地平线，坦荡从容，在你的视线中无遮无拦地呈现着，吸引着人们向它奔去。无论走得多快走得多远，地平线却渐退渐远，始终与我们保持着遥不可及的距离，永远无法企及。这是一个美丽的陷阱，诱惑着人们，震撼着我们的灵魂。环顾四周，天与地构成了一个巨大的蒙古包。地平线不再是一条单调的线条，它延绵成了一个圆圈，无论朝哪个方向看去，我们都在地平线的包围之中。没有任何的阻挡，不会有一丝的中断，地平线成了名副其实的地平圈。而太阳正在天地之间，鸿濛初辟云烟氤氲混沌缥缈晨光熹微，诗化了草原，融合了天地，我们在悄然无声间和自然化为一体。

在离开呼伦贝尔的最后时刻，我突然发现了大自然中最美丽的线条——呼伦贝尔大草原的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