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前人类最早关注的问题是从他们的生存环境中产生的:一类是天象。如太阳和月亮的升起落下,斗转星移和四季的关系,日食和月食等。这进步是有规可寻的。另一类是变化的自然环境。如风雨雷电,龙卷风和火灾,洪水和干旱等。这类现象因为变幻无常,距离较近,难以抗争,比较费解。第三类就是人类自己的生命现象。怀孕、生育、疾病、正常和非正常的死亡等。本文讨论第三类现象。
原始人类是从猿进化而来的,所以原始人类的思维也是从猿的思维进化而来的。换句话说,就是他们的思维是从动物本能开始的,而动物的生育最初也只是一种本能。所以当原始智人刚学会思考的时候,必然产生人是从那里来的,为什么会生育后代这样的最原始的疑问。这个阶段的人相当于氏族公社以前的群居阶段末期。
人类的意识和思维伴随生命的终结而消失。所以这个问题无从可考,考古学也无能为力。但是我们从有记载的史料看,原始社会的人类对自身的生命现象是极为关注的。
一、怀孕:这里首先涉及的是怀孕。中国的历史,一直到夏、商、周,无论统治者还是子民都有一个共识:他们的第一位男性祖先是始祖母和神感应而出生的。这个问题在史书中有明确的记载:
春秋《公羊传》里归纳了这类现象并总结道:“圣人皆无父,感天而生”。
果然。被国学家们一致公认为信史的《诗经》中也有类似记载: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诗经·玄鸟》
“厥初生民,时维姜。生民如何?克楹克祀,以弗无子。履武帝敏,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后稷。”
《诗经·生民》
记录历史的司马迁《史记》,开卷就记载了三则神话。
“殷契,母曰简狄,有狨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
《史记·殷本纪》
“周后稷,名弃。其母有邰氏女,曰姜原。姜原为帝喾元妃。姜原出野,见巨人迹,心忻然说,欲践之,践之而身动如孕者。居期而生子,以为不祥,……”
《史记·周本纪》
“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修。女修织,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 《史记·秦本纪》
这是人类最早对怀孕的记载,先秦古籍中时有出现,两汉以后就比比皆是。可是古史研究者和神话研究专家多认为这是上古神话传说。
顾颉刚先生认为:“他们以为祖先都是天生的;上帝特意要生出一个人来,繁衍他的种族在这个世上。各个种族的祖先不同,他们认为有的是上帝派一个天使带下来的(如商),有的是上帝自己挑选一个女子,叫她传种的(如周)。”“这都因尊重祖先和夸扬自己的民族,所以冒充为上帝的子孙”
袁珂先生是直接将其编入了《古神话选释》一书,其神话性质自不必细论。
吕思勉先生的《先秦史》中是照录古本,阙而不论。
号称“我研究上古文明的目的是‘寻根’”的何新先生著作中没有涉及“感天而生”这个最基本的生命命题。
杨宽先生考证出不仅殷和秦有玄鸟降生的神话,高句丽始祖神朱蒙也是感玄鸟降生的。
我认为,感天而生是神话还是上古史涉及一个很关键的命题:这些记载应该是上古人类对怀孕这一现象的一个必经的认识阶段。
首先,这些使女人怀孕的天物很奇怪,有“感神”而生,有“履大人迹”而生,有吞日、吞玄鸟陨卵而生,有见大电绕北斗枢星而生,有青虹绕神母而生等等。其中吞玄鸟陨卵和履大人迹并不是什么吉兆甚至是不祥之兆。让我们看完上面《史记·周本纪》的故事:
“……居期而生子,以为不祥,弃之陋巷,马牛过者,皆辟不践。徙置之林中,适会山林多人。迁之。而弃渠于冰上,飞鸟以其翼覆荐之。姜原以为神,遂收养长之。初欲弃之,因名曰弃”
周民族的先人们完全有更好的理由来神化他们的始祖后稷,为什么却编了这样一套故事。同样的不祥之兆也在西周的徐偃公出生的时候(见下文)。
其次,虽然一样感天而生,怀孕的时间各不相同。有感天以后立即就生子的,如:
“妃常梦吞日,则生一子,凡经八梦,则生八子,世谓为八神”《拾遗记》
“女修织,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
《史记·秦本纪》
有怀孕一年生的如后稷,有怀孕两年生的如“母曰附宝,之祁野,见大电绕北斗枢星,感而怀孕,二十四月而生黄帝于寿丘”
唐司马贞《补史记五帝本纪》。最长还有怀孕十二年的:
东晋王嘉《拾遗记》说:“春皇者,庖牺之别号。所都之国有华胥之州,神母游其上,有青虹绕神母,久而方灭,即觉有娠,历十二年而生庖牺。”
《山海经·海内经》
“炎帝之妻,赤水之子听訞生炎居……后土生噎鸣,噎鸣生岁十有二”袁珂说“这句话文意较难索解”其实它的文意就是“后土的妻子在感神十二年后生下了儿子噎鸣”。
现在妇孺皆知的“十月怀胎”直到《左传》《庄子》和《淮南子》里才见提及。“梁嬴孕过期”《僖十七年》,“舜之治天下,使民心竞。民孕妇十月生子,子生五月而能言……”《庄子·天运》这是记载中最早人们认识到“十月怀胎”的两则记录。
那么,①为什么在上古女性孕期就各不相同呢?②难道是人类进化统一了怀孕期限?③或者,由于“感”了不同的“神”,使怀孕期限各异呢?④上古人有必要创造出各种不同的孕期来蒙几千年以后的人么?这里面必有蹊跷。我将在另一篇探讨“感天而生”的文章里解决这个问题。
二、无夫而孕和精液崇拜:无夫而孕在上古应该是正常现象,但是到了父系社会之后,女人的无夫而孕开始受到人们的怀疑了,在《列女传》里记载了这样一件事:
“褒姒者,童妾之女,周幽王之后也。初夏之衰也,褒人之神,化为二龙,同於王庭,……流漦於庭,不可除也。王使妇人裸而噪之,化为玄鼋,如后宫。宫之童妾为毁而遭之,既簪而孕,当宣王之时,产;无夫而乳,惧而弃之。”
首先解释一下,这里的“同于王庭”的两条龙应该是实体的鳄鱼或蜥蜴之类。龙身上的透明的粘性液体流进了后宫,它没有使“裸而噪之”的妇人怀孕,相反却使没有丈夫的后宫童妾生了孩子,因为害怕,所以这个“龙种”被抛弃了,这个孩子就是后来的褒姒。看起来很奇怪,其实这件事正说明在周幽王的时代(西周末年)人们才开始认识到怀孕可能是龙漦这样一种粘性的液体(龙的口水)造成的。相关的研究见何新先生曾经努力想证明上古社会的蜗牛和田螺崇拜应该和这里的龙漦崇拜应该一脉相承(何新先生的研究方向错了)。当然在那个年代,人们还只是把这种粘性的液体当作一种独立的对象在认识,人们认为它可能是女人怀孕的“罪魁祸首”。无论它是来自龙或者蜗牛、田螺还是来自人自身(精液崇拜)。
三、出生:由于进化到新人不久,加之对繁衍的粗浅认识,上古时代婴儿的出生基本和动物产崽没什么区别。孕、产妇和动物也没什么两样,试看:
“夫赫胥氏之时,民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含哺而熙,鼓腹而游”《庄子·马蹄》
我们看到上古游牝时代女人群体的生活基本接近动物群体的觅食,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行不知所之”地游走,即使怀孕即将临产也必须为生活奔走。如果孩子是顺产而不是剖腹产就被认为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诗经·生民》和《诗经·生命之什》里都有这样的欣慰之辞。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难产也是常事。上古时代对难产的办法是剖腹,也有叫背坼的。两者的区别只是剖腹的部位不同而已。
吴回生陆终。陆终生子六人,坼剖而产焉。[集解]若夫前志所传,修己背坼而生禹,简狄胸剖而生契,历代久远,莫足相证。近魏黄初五年,汝南屈雍妻王氏生男儿从右胳下水腹上出,而平和自若,数月创合,母子无恙,斯盖近事之信也。
《史记·楚世家》
“禹毋修已,吞神珠如薏苡(音意以),胸坼生禹。”
《世本·帝系篇》
“禹毋吞珠孕禹,坼副而生于涂山。”
《太平御览》八十二引杨雄《蜀王本纪》
以上五例说明上古时难产是常见的事,对付难产的办法就是用刀剖腹(坼腹)或者从产妇的侧身沿最下一根胸肋剖至背后以取出胎儿(胸坼或背坼)。然后等待数月以后刀口自然创合。同样经剖腹产的还有老子李聃:
“老子者,名重耳,字伯阳,楚国苦县曲仁里人也。母怀之七十二年乃生,生时剖母左腋而出,生而白首,故谓之老子。” 《神仙传》
有关老子的这段记载值得一提的是,《神仙传》是一本专记神仙的书,其真实性值得怀疑。但是老子的剖腹产还是可信的。
在古代神话中多胞胎的记载少见。有一例三胞胎值得研究:“炎帝之孙伯陵,伯陵同吴权之妻阿女缘妇,缘妇孕三年,是生鼓、延、殳。”这里鼓、延、殳应该是缘妇怀孕三年所得的三胞胎。而不是三年中生了弟兄三人。
《山海经·海内经》。
羊水未破现象:徐偃王是周穆王是的诸侯,他的出生颇富传奇色彩也很值得怀疑:
“徐君宫人娠而生卵,以为不祥,弃之水滨。独孤母有犬名鹄苍,猎于水滨,得所弃卵,衔以东归。独孤母以为异,覆暖之,遂孵成儿。生时正偃,故以为名。”
《博物志》
因为胎盘结实,所以出生时羊水未破,这在现代医学是正常的。但是在上古时代,人们认为宫人生了一个蛋,当然就是异类。所以这个不祥的肉卵被抛弃在河边。因为这个事件,后世的专家们把徐偃王归类于传说人物。其实我们现在可以推定:徐偃王很可能是西周历史上一个实实在在的诸侯。
同样值得怀疑的是《山海经》中女娲的一则记载:
“有神十人,名曰女娲之肠,化为神,处栗广之野。横道而处。”
这是女娲被视为神而不是作为人的一个重要的史料。但是分析一下,这里面很有蹊跷。女娲之肠化为的神是什么?是十个人。分明表明了在那个时代人们已经开始注意到女娲的肠子可以化成为人了。为什么是“女娲之肠”化为人,而不是女娲的其他部位或器官化为了人呢?这里的“女娲之肠”既不是大肠也不是小肠,正是伴随每一个孩子出生时的胎盘。见过胎盘的人凭直觉就可以知道,那是很容易被当作肠子的。对于上古时代的人由于认识能力低下产生这样的认识应该不难理解。这样,我们就把女娲从一个神还原为一个辛勤地生儿育女的中华民族的始祖母。作为一个女性氏族的首领,作为一个历史仅存的最早的女人,作为一个值得尊敬的中国女人,女娲理应位列三皇!
可是,神话研究和上古史实就是这样使人物的命运悬于一线。如果这些事是历史上的客观存在,那么这个人物就应该是历史人物;如果这些事仅仅是神话故事,那么,女娲、徐偃王就是神话的一个杜撰。所以,正因为这个原因,我不赞成轻易将历史范畴的东西清除出去。很可能在倒洗澡水的同时将婴儿也倒了出去。
四、上古疾病:我们的祖先很早以前就意识到上古的群婚和后来的氏族之间的通婚会带来繁衍上的功能退化,在《左传》和《国语》中就可以看到:“男女同姓,其生不蕃”“和实生物,同则不继”,“美先尽矣,则相生疾”。这算是优生学的萌芽。从现代优生学的观点来看,是很有道理的。但是,在上古时代,尽管人们有很坚强的意志和顽强的抗争能力,恶劣的环境还是时时威胁着人们。从现有史料还是可以看出他们曾经受到疾病的困扰。
“有鱼偏枯,名曰鱼妇。颛顼死即复苏。风道北来,天乃大水泉,蛇乃化为鱼,是为鱼妇。颛顼死即复苏。”
郭璞注云“《淮南子》曰‘后稷陇在建木西,其人死复苏,其半为鱼。’”
所谓偏枯之疾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半身不遂。《左传》民谣说“芒芒(茫茫)禹迹,画为九州”,是说禹以他那特有的足迹走遍了九州。禹的步子为什么特有呢?。《越缦堂读书记·杂家》也说:“禹手不爪,胆不毛,生偏枯之疾,步不相过,人曰禹步。”看来大禹也曾经中风并留下残疾,但是他靠自己顽强的意志坚持一边治水一边作地理调查,创就中华民族千古基业。但是分析大禹的事业,他的疾病可能另有隐情。因为长期野外治水,栉风沐雨,大禹的疾病可能和风湿,或者和关节炎有关。而风湿病、关节炎和轻度半身不遂在行走时的表象在现代仍然是相近而很难区分的。
老子出生时头发就是白的也是可信的,说明老子有可能患了遗传学上所说的白化病。正因为少年就满头白发,所以他才到处装老,并编了一套“八百岁”的谎言。《神仙传》上说“彭祖曰‘吾遗腹而生,三岁而失母,遇犬戎之乱,流离西域,百有余年。加以少怙,丧四十九妻,失五十四子,……’”但这套原本为了掩饰白发的谎言确实为长期漂泊四方的老子骗过了科学水平低下的世人,赢得了世人的尊敬,并流传了几千年。
五、死亡与安葬:上古时代人们重生不重死。这是因为自然环境严酷,生活资源匮乏,生育漫无节制,人口质量非常低劣所致。人口质量低主要表现在近血缘婚媾的产生的低能弱智,二是自然环境和战争造成的非正常死亡。
对于死者一般是就地处置,一般是抛尸山沟,任凭野兽吃掉。地处平原没有野兽蚊蝇叫多的地方就将尸体用树枝树叶严严地盖上。傅斯年先生说"古代丧事是不用棺椁的;安放的部位有伏有立,有侧有偻,却是没有仰的."我认为大概和入土有关吧.“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树”以后逐步进化到用土为死者建一个四尺高的坟头叫“封”。最早的封我推测应该是乳房的形状,即像今天我国民俗——农村的馒头坟一样,上面用土块做成一个圆柱形的帽子。据何新考证,中国上古是有乳房崇拜的。从人类学推测这应该是存在于母系氏族社会。西藏原始宗教苯教也有类似的崇拜,吐蕃时期的房屋大多是建成乳房的形状,叫窣堵波。对于亲属死亡这样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当时人们的态度是平静地接受。“黄帝之治天下,使民心一,民有其亲死不哭而民不非也。尧之治天下,使民心亲,民有其亲死杀其服而民不非也
《庄子·天运》
作为一种最古老的丧葬方式,火葬在我国已有大约近5000年的历史,在甘肃临洮出土的陶器中发现有骨灰(瓮葬),说明火葬在原始社会已经开始了。有文字记载的火葬最早见之于先秦时期的文献,《墨子》、《列子》、《荀子》中都有记述。如《荀子·大略篇》:羌人的俘虏,最为担忧的一件事就是死后不能被火化。
这一时期记载的火葬具体方式的记载还有两例,见于《列仙传》:
“宁封子者,黄帝时人也,世传为黄帝陶正。有人过之,为其掌火能出五色烟。久则以教封子。封子积火自烧,而随烟气上下。视其灰烬,犹有其骨,故谓之宁封子焉。”
“赤松子者,神农时雨师也,服水玉,以教神农,能入火自烧。往往至昆仑山上,止西王母室中,随风雨上下。炎帝少女追之,亦得仙俱去。”
其中第一例真实性较强,提到的“随烟气上下”应该是大火焚烧时产生的动感。骨灰中没有烧完的颗粒叫做“宁封子”。听上去好象舍利子的来由一样。
尧死,"葬巩山之阴,衣衾三领,毂木之棺,葛以缄之.""舜西教乎七戎,道死,葬南己之市,衣衾三领,毂木之棺,葛以缄之."“禹东教乎九夷,道死,葬会稽之山,衣衾三领,桐棺三寸,葛以缄之,绞之不合,道之埳,土地之深,下毋及泉,上毋通臭。既葬,收余壤,其上垄若参耕之亩。”《墨子》这说明在尧、舜时期人们已经发明了棺葬,从此丧葬风俗进入了文明的阶段。
《孟子·檀弓》“有虞氏瓦棺,夏后氏墍周,周人墙、置翣”上述例子可以看出人类的安葬也是逐渐走向卫生和文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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