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河南人，皮肤黝黑，典型的农村妇女模样。她在我家做小时工已经四年，我们一直叫她小赵，不知道她的全名。

    小赵人本分，干活也勤快，因此，她是我们小区最受欢迎的小时工，时间总是排的满满的。在我们小区论坛上，有业主把她称为“最牛”的小时工，因为，从来没有业主炒她，只有她炒业主的份。做小时工，小赵可以说做出了品牌。

    最初小赵是和一个姓楚的甘肃女子搭伴干活，后来小楚回家生孩子，回来后嫌做家政服务太辛苦，不干了。这两年，小赵一个人坚持着这份起早贪黑的营生。我问她，人家小楚都不干了，你就不想干点别的？她说：“咱没文化，别的干不了呀。靠体力挣碗饭，吃着踏实。”

    小赵平时话很少，只是默默地干活，偶尔和妻子说两句，多是小区内的邻里事，很少涉及到自己。因此，这些年，我们只知道她丈夫也在北京的一家私企开车，两个孩子在北京上小学，日子过的不宽裕。

    小赵每周六早晨7点来我家干活，她来的时候我们一般都还睡着，妻子起来给她开门，她就在楼下先作卫生。

    冬天天亮的晚，她来的时候天还黑着。从她家到我家，骑自行车大约有半小时的路，因此她每次差不多是6点起床，给孩子做点吃的，急急忙忙就出门了。

    听说她租住的是附近农民的平房，没有取暖设备，更没有上下水。今年入冬以后，家家户户都供暖了，妻子随口问她家里怎么取暖，她说，“没有取暖。”我们很吃惊：“这么冷，孩子受得了？”“习惯就好了，在河南老家，我们也不取暖的。”

    看我们惊愕的样子，小赵解释，去年家里差点中煤气，因此今年就干脆不生火了。其实我们心里明白，他们坚持冻着，怕煤气中毒是其次，很大程度上还是为了省钱。毕竟供两个孩子在北京读书，开销不小。

    日子虽然艰难，但本分的小赵丝毫不贪，甚至连一点小便宜都不占。小赵曾经说，“无故占人家便宜，心里难受。”四年下来，我发现小赵还真是这样的人。

    大约两年前，北京出台了最低工资标准，其中也规定了小时工的最低工资。小赵从一开始在小区干活，收费就很低。我听说了这个最低标准后，要按照标准给她加钱。她死活不肯：“别人家都这样收，我不能多收你家的。”我说：“这是政府规定的，你不要，我就违法了。而且你应该和所有人家都这样收。”“我哪好意思向人家开口多要钱呀。”她喃喃地说。我给她鼓气：“没啥不好意思，谁家也不会为这点钱和你计较，何况你有法律依据。”后来她终于同意按新标准收费，但是我不知道她是否有勇气去和别人家提。

    知道她生活困难，每次我们想多给她点钱，但她坚决不收，哪怕只是多一块钱，也要很认真地找零钱给我们。后来，我和妻子说，小赵是要强的人，我们还是想别的方法帮助她吧。

    于是，我们把所有能卖钱的旧报纸等杂物都给她，因为不是现钱，她收了。但是作为回报，她总是尽量干一些本来不属于她该干的活，我相信，只有这样，她内心才感到安生。

    去年有一次，我在书房写东西，小赵打扫书柜，擦一只花瓶时问我：“大哥，这样的花瓶是不是很贵？”我说：“不会很贵，怎么了？”小赵怯生生地说：“昨天在前排干活时，我把人家的花瓶打碎了，那家的男人说很贵，我干一辈子都赔不起……”说着，小赵哭了起来。

    那是一只景德镇的薄胎花瓶，是采访时人家送的。根据我的经验，能送给记者的东西不会很贵重，因此我安慰她：“别害怕，这样的花瓶没多贵，可惜我家这只裂了，否则你可以拿去赔他。不过不要紧，我们帮你买一个赔他就是。”

    后来我和妻子跑了很多瓷器店，可是由于利润薄，又不好运输，跑了半天也没有买到。最后，妻子在网上买了两只，总共才120元。

    第二天，通知小赵过来，我让妻子赔她一起去把花瓶赔给那家人。女主人很不好意思：“一只破瓶子，碎就碎了，还让人家赔。”听了这话，那家男人细细看看，用手弹弹，没说啥，收下了。

    因为帮小赵度过了这一劫，小赵千恩万谢：“没有你们帮助，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人家说我干一辈子都还不清，当时死的心都有了。那天干活回家，人都有点恍惚了，差点被汽车撞了……” 说着小赵又哭起来。

    离开的时候，小赵说啥也要把钱留下。我们说，总共才百十块钱，就算我们帮你点小忙。可小赵死活不肯：“不把钱留下，我丈夫不会让我进家的。”

    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小赵不愿意占便宜，他丈夫也是如此。

    后来，我家一台冰箱不用，我们让小赵拉走。拉冰箱时，终于见到小赵的丈夫，一脸的憨厚，甚至有点木讷。那天我家刚好有棵树要挪，他二话没说，拿起铁锹三下两下就把树刨了出来：“以后您家有力气活，包我身上。”一句话让我们暖暖的。

    俗话说人穷志短，但这话不能用在小赵身上。从小赵的为人，我更坚信，人的本性虽然会受环境影响，但很多时候却是与生俱来。一个根性好的人，纵使命运把他们抛到社会底层，让他们饱受命运的煎熬，但正如孟子所说，他们仍然能做到“贫贱不能移。”从小赵身上，让我看到了人性中美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