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每当看电影时,就会想起父亲那宽厚的脊背。
四五岁时,在我那山区家乡,隔几个月才能在当时的公社驻地看一场露天电影。这自然是山里非常轰动的事。太阳刚落山,人们就开始你呼我唤,拖老带小,带着板凳,结伴赶去。哥哥、姐姐自然是饭都顾不得吃,早就跑了。他们不顾我的哀求、哭叫,谁也不愿带这个跟不上脚的小累赘,撇下我在院子里无望地哭着。这时,劳作一天的父亲从田里回来了。他拍拍我的头,说:“别哭,待会吃过饭我和你去。”我高兴得带着泪笑了,坐在板凳上眼巴巴望着父亲,盼他快快吃完。
父亲终于吃完饭带我上路了。从村里到公社驻地整整 8 里路,中间还隔着一条淄河。小小的我,哪走得了这么远的路?走不远,便跟不上父亲。这时,父亲便蹲下,拍拍他的肩,我便一下趴上去。趴在父亲宽厚的脊背上,感受着父爱的温暖舒适,吸吮着汗水泥土混合的气息,我幼小的心灵中,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愉快幸福。远处隐隐传来电影已经开演的声响,四周的山野里一片寂静,只有父亲背着我赶路的脚步声沙沙地响着。
要过淄河了,父亲放下我,脱鞋挽裤腿。我伸手试试,初冬的河水,刺人骨髓。我边脱鞋边说:“我也自己过。”父亲止住我:“水冷,你可不行,小孩子家,要冻坏筋骨的。”说着,便又把我背起来,一步步向河对岸趟去。哗哗的河水流淌声中,我在父亲的背上,看到父亲每迈出一步双脚击出的浪花,在月光下闪着粼粼细碎光,煞是好看,觉得好玩。到了河中心,我感到父亲的背在我的小身下抖了几下,便问:“爹,水凉吗?”父亲继续淌着水,又击起好看的浪花说:“不凉。”
终于到了那放电影的打麦场了。而这时,场上早已是满满的人了,那挂在两根竖起的电线杆上的幕布后面,也是站着黑压压的人,我们前面是看不上了,便挤在后边站着的人中,看反面。人挤得都站着,矮小的我自然仍由父亲背着或让我骑在他的肩上,目不转睛地看那早已渴望的电影。电影演到了精彩处,我忘形地拍起小手欢叫起来,身子却一晃。我忙用手揽父亲的脖子。这一揽,心中不禁一颤:父亲的脖子上,是湿湿的!
电影演完了,随着散去的人流,我们往家走。我撑下来,不让父亲背,要自己走,父亲又总是不让,又背我回家。而往往还走不到一半,我已在父亲背上呼呼入睡了。
就这样,儿时的我,在父亲的背上,看过了那时的 8 块样板戏,看过了《南征北战》、《地道战》、《地雷战》、《打击侵略者》等电影,从这些电影上知道了许多山外的故事,接受了最早的艺术教育。
父亲的脊背,是我成长的另一个摇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