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飞:一棵大贼树骤然崩塌

分类: 散文 |
一棵大贼树骤然崩塌
石 飞
几年前的事了,数九寒夜。因为每一想起来,心里就觉得诡异,所以不易忘却。
我躺在被窝里,知道外面正在下雪。没有风,偶尔有落物的声响,那时阳棚或树冠上的积雪掉落。
手机的闹铃响了,催我准备去单位。我急忙起床穿衣,匆匆来到阳台边,拉开窗帘看雪景。
啊!我猛然觉得天从来没有这样敞亮过。是雪的映照?过了一会,我才反过神来,是头顶上的大树没了。前一天我还诅咒它的:“该死的东西,遮天蔽日。”把头伸到窗外一瞧,哇!是拦腰折断的,谢天谢地!
这种树,名曰“楮桃”。现在稀罕了,很多年轻人没见过,也许已经绝种了。客居南京十五六年,大小园林几乎都去过,从未见过它的踪影。去年回老家,下乡转了几个地方,也没碰到一棵。
在我小时候,楮桃树很多,不是人栽的,全系野生。它的生命力特强,善于争水抢肥,不几年就能窜起来。天热时节,满树挂着桃样的红果子,毛呼呼,刺歪歪,酸不拉叽,只有鸟叮,没人愿意吃。熟烂掉地,红白一滩,犹如稀屎,特别恶心。树皮粗糙,镰刀砍道口子就流白汁,据说那个白汁能治牛皮癣。
楮桃树大多长在荒坡野岭或坟旁乱茔,宅前屋后绝对没有,冒头就会被拔掉,好像是不吉利的象征。要说价值,什么用处也没有。木质低劣,做家具不中,盖房子不行,连烧锅都不起火,只能丢掉。故而,往往被人称之为贼树、贱树。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南京大学(本部)居然有一棵这种贼贱玩意儿。长在北校园最北面的隐蔽处,前面是游泳馆,左面是机关单位的高墙,右面是体育馆,北面是居民楼,楼前是学校院墙,树离院墙很近。
南大校园很漂亮,雪松、银杏、水杉、桂花、樱花……讨喜的树种应有尽有。若不是隐蔽于狭小的“方寸”角落,校方笃定不可能允许其存在。江苏最高学府,养着这种贼贱树,岂不有损斯文,伤及声誉?
不知有多少年头了,树冠超过了五楼;树干很粗,我曾专门量过,双臂抱不拢。我住居民楼三层,刚好被树罩着,阳台上的衣物不仅很难晒干,而且会落上树叶、树毛、烂树果,还有鸟粪。年复一年,我受够了它的罪,但又无可奈何。
如此庞然大树,怎会拦腰折断呢?我带着欣喜、兴奋以及不可思议的心绪,踏着并不很厚的积雪,走进南大北门,绕了好大一圈,来到这个闭塞的角落。看样子,树是被积雪压垮的。仅仅半夜中雪,这么粗的树干咋会支撑不住呢?
我走到跟前察看,树干已经被虫蛀成空壳,里面像涂了锅灰,黑洞洞的,让人不禁发憷。仅有外面薄薄的皮壳覆盖,其脆弱程度不言而喻,难免太不经功。劈裂开来的树干,闪着阴森森的寒光,直指上天,像是悲凄哀号,又像是鸣冤叫屈……
后来,校方便将之连根掘除了。
2017年1月2日写,2月3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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