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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趁着夜黑风高我流窜到FANFAN的搏客,看到这姑娘在讲述关于北京新开张的主题餐厅——黑暗餐厅“巨鲸肚”。让我好奇心很受刺激,跑去巨鲸肚的网页上看了几眼,当下给光头下任务:“打电话订位。”
于是第二天晚上,我们俩就跑去领教这个来自瑞士,传满全球的“黑暗餐厅”了。
这是怎样的一次经历啊,真是很难形容。
巨鲸肚位于建外SOHO10号楼的裙楼里,一个很不起眼的门脸,不明亮不绚丽。因为这家餐厅是1999年由一位传教士为给盲人提供就业机会而设立,为了让正常人体会盲人的困难,就餐环境也模拟盲人的世界——完全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我们在门口服务区存放了包包和手机,按这里的规定,手机打火机等能发光的物品一概不能带进就餐区。存好东西,服务生戴上防毒面具一样的夜视仪,让光头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我的手搭在光头肩上,鱼贯而入餐厅。服务生一路对我们说着:“好,我们现在进去啦。。。我们进入第一道门了。。。我们进入第二道门了。。。。。现在,我们已经进入房间了……”
其实从第一道门开始,我就已经完全看不到东西了,严密的遮光帘把原本就微弱的光线彻底挡在了外面,但当我们真正进入房间的那一瞬间,我还是不可挽回地彻底崩溃了——绝对的黑暗让我马上陷入无法控制的惊恐,虽然我能听到周围食客的交谈和吃东西的声音,但——那种绝对没有任何余地的黑暗啊!使我感觉似乎被推进一个埋在地下的密闭的盒子,似乎我再也没有机会重见天日。我立刻呼吸急促,心慌意乱,难以自持,没走三五步就心乱如麻,跟光头说:“我不舒服,我心情不好,我喘不上气……我要出去,我不要吃饭了!”然后回头就往外走。服务员见我这样,赶紧又把我们送出来。
出来站在灯光昏暗的门厅,我大口喘气,有光的感觉真幸福啊,空气又回来了!我又活了!
几个服务生和老公都劝我稍稍安静一下,等下再进去,不要激动。“可是我没有激动啊,我是确实受不了那么黑的环境,一星点光线都没有,就是很让人窒息么!”一个年纪大些的服务生听我这样说,面色很忧郁地看着我,幽幽地说:“想想,盲人们是怎样生活的呀。”是啊,盲人们的感受是多么痛苦呀,我可领教了!
过了一会,我鼓起勇气,又把手搭在光头肩膀上跟着服务生第二次走进了绝对黑暗的就餐区。这次,我虽然还是很不舒服,但终于坚持着跟着走到了我们的桌子前,服务生很温和地让我摸了摸我的椅子,再摸了摸我旁边的桌子,扶我坐下,并且很体贴地让光头坐在我身边,而不是坐在我对面。
服务生很细心地在黑暗中一直和我们说话,让我稍稍减轻了一些恐慌的感觉。他站在我的桌子对面,让我抬起头看他夜视仪上发亮的小红点,笑着问:“这是不是让你感觉好些了?如果你需要我,一举手我就可以看到,这样我马上就可以过来。”
服务生去给我们上菜了,我坐在无助的黑暗中,学习呼吸。光头好象没有我这么不舒服的感觉,他一直安慰我说,过一会就适应了过一会就好了,但我没有把握自己能不能坚持吃完这漫长的一餐。
我突然无限感恩,自己竟然是有眼睛的人,可以看到那么多种绚丽的,平淡的,光明的,昏暗的,彩色的,单纯的光线,可以看到那么丰富的各种东西,上天多么厚待我啊!我坐在位子上,一直想哭。
直到服务生把两盅热汤端了上来,我的感恩之情才被暂时打断——在完全的黑暗之中,喝一碗热滚滚的汤?勺子在哪?碗沿在哪?嘴在哪?
我把勺子摸索着放进热汤里,然后把空勺子捞起来,轻轻靠近嘴,服务生提醒我:“勺子里什么也没有,是空的。”对,我就是要它是空的,因为我想先用嘴唇碰一下勺子的温度,才知道汤的温度。
这是一盅鸡汤,里面有竹荪和潮洲牛肉丸,还有几片笋和青菜叶,其实味道还不错。我摸索着把他们都喝光了。不知不觉中,我的情绪稍稍安静下来一些。喝完了汤,我和光头小心地谈着这里的环境,等着下一道菜上来。
然后是炸菜排,我们一边吃一边猜测着这酥酥的东西里面都包括哪几种东西。这道菜要沾着盘子边上的番茄酱来吃,味道还不错,不过很容易吃得满脸花。
吃完这道菜,我又稍稍放松了一些情绪。开始和光头谈点轻松的话题,不过这时,背景音乐突然停止了,被换上了惊悚电影《门》的录音剪辑,这让我很紧张——黑暗就一定要惊悚吗?就不能在黑暗中享受点舒缓的音乐,让视觉和神经一起放松?我感到等待下一道菜的时间实在有点漫长。
在我的忍耐快要到达终点的时候,主菜上来了。服务员告诉我们这是鲍汁白灵菇。我们在滑溜溜的盘子里用滑溜溜的叉子小心地搜索着滑溜溜的白灵菇,这真是个挑战。我跟光头说,他们真应该在餐厅门口放一个为盲人捐款的箱子,我一定要往里放100元钱!光头闷头大战白灵菇,不理我。过了一会,我又有令人欣喜的新发现:“这里吃饭完全不用要什么仪态哈~所有优雅的用餐礼仪在这里统统用不上,而且还会把自己搞得很惨。在这里,尽管把脸埋进盘子里大吃二喝就对了。”
主菜过后,是主食,米饭和青椒炒肉片,光头把菜和饭都吃得很干净,连服务生都不得不赞他:“哇!你吃得好干净啊!”我真怀疑他是用舔的。
上水果沙拉和冰淇淋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有被释放的前一刻的激动和期待了。想象着一会出去,能看到灿烂的街道闪烁的灯光,非常兴奋。
没等服务生收走我们的冰淇淋杯子,我就催光头请服务生带我们出去。当我们又站在昏暗的门厅里时,我笑得满脸花,连连说外面好舒服啊好舒服!趁着光头去卫生间,我得意忘形突发奇想,没脑子地问旁边的服务生:“有没有人进去没吃完饭就受不了了,跑出来的?”还是那个年龄稍微大些的服务生,幽幽地看着我,无辜地回答:“是你啊……” 啊?这么半天了,您还记得我呐?就没有个比我更没出息的人啦?
和光头走在建外SOHO的绚丽灯光下,感觉好象一切都依旧,但一切又都不一样。我是明眼人!我能看到所有东西!
我——真——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