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2008年8月20日,发表于2008年8月21日《上海商报》
8月20日下午,当立陶宛人尤纳斯率领中国男篮拼命抵抗立陶宛队强大进攻的时候,他遥远的祖国人民不知道是怎样的心情。一个礼拜前的8月14日晚上,中国观众经历了相似的复杂情感:我们默默凝望着曾给我们带来过无尚自豪的中国女排在自己的主场被老对手美国队顽强地逆转击败,而这支美国队的灵魂正是昔日“女排精神”的象征——郎平。
如果这场球是8月23日的女排决赛,如果那时中美两国在金牌榜上正好持平,不知道媒体和国人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给予朗平一边倒的“尊重”和“爱戴”?至于我从中所看到的,则是奥运赛场上的一幅日益展开的全球化图景。
“外籍教练”可能是竞技体育世界里的全球化运动的第一波推动力。事实上,即便是在相对封闭的中国,外籍教练也是很早就有的。当年第一代老女排的崛起,背后的首要“功臣”正是日本教练大松博文。参加本届奥运会的中国各支代表队里,目前有近30名外籍教练,其中最成功的当数已在中国扎根10年之久的中国女子曲棍球教练韩国人金昶伯和被称为“日本花样游泳教母”的中国花样游泳队教练井村雅代等。我们还应该记住,指导仲满力压法国对手,赢得中国男子击剑历史上首块金牌的,正是法国主帅鲍埃尔;而张娟娟击败多年来一直压得中国队翻不了身的韩国射箭队,为我们在家门口射落首枚金牌的背后,最功不可没的那个人是韩国教练杨昌勋。
当然,中国在引进大量外教的同时,也向世界各地输出了更多的本土教练。眼下,在乒乓球、体操、跳水、射击等中国的传统强项中,来自中国的教练的足迹遍布五大洲。仅前来参加本次北京奥运会的美国奥运代表团内就有20多名中国籍教练,其他各国运动队里更加不计其数。就在郎平的美国女排战胜中国队那天稍早,另一位中国教练乔良率领美国女子体操队击败中国队,包揽女子个人全能冠亚军;而在来自中国的李犁教练的号令下,美国田径队也迈开了疯狂夺金的起跑第一步……
“海外军团”是推动竞技体育全球化的第二波力量。不过,与“外籍教练”的双向流动不同,迄今为止“海外军团”依然明显呈现从相对贫穷的发展中国家向发达西方国家单向流动的性质。20多年前曾经在美国“扬眉剑出鞘”的栾菊杰,这次在北京的赛场上亮出“祖国你好”的横幅,再次感动了所有人,她本人也藉此成为由退役中国运动员组成的庞大“海外军团”中的杰出代表。从北美和西欧运动队中不少带“娃”、“娜”、“维奇”、“斯基”和“诺夫”的名字里,我们还看到了来自东欧的“海外兵团”。他们中最具代表性的当属美国体操队的当家花旦柳金,出生于俄罗斯的她使我们联想起了当年的霍尔金娜。
如果说为一面陌生的国旗而拼搏对许多人的情感来说并非一个容易作出的决定的话,常年在某项运动比较发达的别国训练、乃至生活,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这实际上构成了某种变体的“海外军团”。这次在神奇的水立方里夺冠、破记录的顶尖游泳好手们,有一大半就是在游泳第一强国美国训练的。津巴布韦的女选手考文垂更是一直在美国定居,到了参加世界大赛时才代表她的祖国报名。参加北京奥运会的日本跳水运动员中有好几位长期在中国训练生活;而中国近年来进步神速的一些水上项目、沙滩排球等运动员,也大多有在美国接受训练的经历。
与运动场上的外籍教练和“海外军团”相比,跨国公司的商业运作是体育世界里更为强大的全球化力量。在中国队与西班牙队激战的男子篮球赛场上,你会发现,西班牙队穿的是中国品牌的运动衫,因为李宁公司是它的赞助商;而姚明、易建联的胸前倒是赫然印着一个大钩——赞助中国队的是耐克。
当狂热的民众每天在为奥运奖牌榜自己国家的名次变动而牵肠挂肚时,跨国公司的CEO们在同样的榜单上看到的却不是国旗和国徽,而是自己和竞争对手的LOGO。在他们眼里,奥运会不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较量,而是阿迪达斯、耐克或锐步之间的战斗。20年前,阿迪达斯骄傲地宣称,它在汉城奥运会上夺得124块金牌、114块银牌和127块铜牌;20年后,麦当劳中国有限公司首席执行官施乐生——一个完完全全的美国人——高呼“我就希望中国赢”,这家典型的美国公司在奥运开幕前启动的一个前所未有的营销项目,名字就叫“中国赢,我们赢”。在奥运会上,效忠祖国还是效忠公司,将越来越成为一个问题。
经济全球化的实质是在全球各地挖掘自然资源、资本、技术、劳动力等各方面的比较优势,从而最大限度地提高经营效率。全球化既解放了生产力,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贫富分化。因此,它造就了一批高高在上的“世界公民”,也激起了许多追求“公平”的人士的不满。全球化的复杂性看来同样适用于奥运赛场,它在不断提升竞技水平的同时,也强烈地冲击着人们心目中指向某个特定民族和祖国的归属感和荣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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