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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诗人是用心灵呼吸,而不仅仅是以语言歌唱,那么,他的声音无疑是清悦的,充盈着春天青草的沁香与阳光的植被。我捧着仲池的书,一次次陷入他生命铺织的花园,欣喜地目望着那一只只耀眼斑斓的蝴蝶:这是一片烂漫着山野杜鹃的世界、这是一次张扬着心灵舞蹈的奏鸣。面对着属于他的村庄、城市、阡陌、河流、花意与雨声,我仿佛看到他走过的串串脚印,在岁月的风雨中如此沉着与清晰。
弯弯曲曲、清清亮亮的浏阳河,是仲池生命中永远剪不断的诗之“脐带”。那流淌着梦之绿、荡漾着梦之美、闪耀着梦之光、孕育着梦之春的母亲河,给了他自强不息的信念与朴素纯净的品性。故乡的山水、故乡的田野、以及堆砌有致、能与公园楼阁媲美的稻草垛,尤如一串串闪亮的珍珠,在他的作品中闪烁着朴实无华的光芒。
仲池从浏阳河走来、从山野走来、从那片古老而又清新的土地走来,带着他的梦、他的诗、他的旗帜高扬在文学与生命的殿堂。“今夜我踏响青砖归去,也留一杯苦酒在潇水涛头”,智利诗人聂鲁达曾经说过:“诗人应该具有两项神圣的义务:离去和归来。只去不回的诗人是世界主义者。一个这样的世界主义者几乎不是人类的一员,连行将熄灭的一缕余辉也没有。”在生命本体的旅行中,仲池已经离去,离去那片缠绕他梦的河、梦的山野。可他的诗、他的爱,却坚持着永恒的回归——回归那片心灵的土壤。尽管在岁月的长河中,他放逐的翅膀不时飞越一座座山冈,可他永远的啼唱,却在故乡的檐下回旋成爱的死结。
仲池的诗歌,跳跃的音符清越可鉴。在他《感谢生活》一文中,就唱出了“当我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时,我很快就坠入了茫茫的雾海,我想大声呼唤青春的岸、爱情的岸、以至生命的岸,你在哪里!你在哪里!突然,我看到了朝阳之手,它用璀璨的霞光撩开雾幔,让起伏的苍山在眼前奔涌。呵!我看到了红日的苍翠的群山,远方的村舍、城市、河流,世界真美、真大。”故乡的山山水水在诗人眼中,永远是最美丽的风景。他是站在故乡的土地上高翔,沿着故乡泥泞的路走向坦荡人生的彼岸。
诗人的爱是热切的,他深深挚爱他足下的那片土地与勤劳善良的人民。他是农民的孩子,是一位站在“牛背上”的真情歌手。他有过农民的经历,在日出劳作的辛劳中深深懂得农民的艰苦。从军营复员后,他持起了教鞭,成为一名山村中学的民办教师。“那是一段风雨岁月。我正在偏僻山村的一座中学教书。在学校就读的中学生,家里一般都很穷,开学时,不少学生连学费都交不上,我们几个教师便用微薄的工资为他们垫付。直到现在,我们几个教师天涯海角,各奔东西了,但还有不少学费始终没有收回”。读着这些文字,我心里沉甸甸的。他们垫付的,不仅仅是那点可怜的工资,而是一颗颗滚烫的心啊!尽管直到现在,还有许多学费没有收回,可他们放飞的爱,不知是否已经收回。
诚信爱人,坦荡无私,这是仲池一贯的为人准则。“我愿将身化明月,照君车马过关河”,从浏阳河走出来的先哲谭嗣同,其凛凛风骨不正是仲池最为贴切的写照么?
在山村中学的教师生涯,是仲池一生中最值怀念的青春时光。曾经在山村小河摆渡的肖老头,亦成为诗人的忘年好友。当相识两年后的诗人即将离开这所河岸的学校,离开那条木船和船的主人去另一所中学任教。肖老头依恋不舍,把诗人叫到船上,弯腰从船舱内捧出一袋柿子送到仲池的手中,再三说,你要走了,没什么送你,这是自家树上的柿子,表达点心意。只遗憾我不是画家,不能描绘出那水、那船、那位纯朴善良的老人与那双握了几十年风雨船篙的手。后来,仲池做了家乡县的县长,悠悠流淌的小河也架起了一座水泥桥。可那条木船,还有那位老人却永远离去了。“肖老头关于河面上应该架座桥的渴望和他送给我的柿子,永远都在告诉我人生的彼岸应该在哪里!”是啊!人生的彼岸,不正是仲池执著的脚步么!
山的挺拔、水的清丽,是仲池岁月长河中的永恒风景。而山又是一座迷宫,亦让诗人彷徨过、不安过。由此发出“面对着天空与河流的污浊,绿色和土地的凋敝,人类要往何处去”的扼腕。面对着纯朴的山民,以及日益恶化的生态环境,诗人有了“靠山吃山”的质疑。“人们可以珍惜自己家里的‘一草一木’,可以怜爱窗台上那朵娇羞的玫瑰,餐厅里那盆清傲的君子兰,甚至那酷似山鹰展翅的根雕。但对于那层层叠叠的苍山林海,那伐木者斧头的疯狂啸叫,却可以听之任之,甚至有人编出许多堂而皇之的词为之辩护。”这难道只是森林的悲哀吗?对于山的情结、水的情结,诗人的心始终不能释怀。由此我想起他在担任县长期间,某乡发生一场山火,他亲自带领着乡亲们,奔赴最危险的第一线。他的心在痛,在流着殷红的血。
诗人爱雨,“雨的明净、温柔、湿漉;雨丝的缠绵、含情,不正像一首含蓄、清新、幽远而美丽的诗么。”无论是在家乡浅浅的河滩,美丽的姑苏小巷,还是面对唐人街上空的月亮,诗人对雨始终一往情深。诗人爱雨,但又恨雨。连年的水患之灾让诗人得了恐雨症。这种诗人的浪漫与现实的恐慌,时时无情地纠缠着他、吞噬着他。他的《雨声》、《七月雨,永恒的诗行》等,都是不可多得的精品。尤其是那篇《雷霆与阳光》,“面对着天空、大地、江河,我要大喊,我要大哭,曾经多难的中华民族又一次挺起宽厚的胸脯,庄严接受惊涛巨浪的洗礼,去豪迈地向世界宣告‘中华民族是不可战胜的’”1998年夏季那场罕见的洪水,当诗人与百万军民奋战在危难之时,竟然喷发出豪迈的壮歌。那惊心动魄的场面,那直泻千里的悲烈,仿佛让我们漩入那个充满沉重与痛苦、血泪和忧患的季节。“充满着战斗精神的人们,永远带着欢乐,欢迎雷霆与阳光”,赫胥黎说得好!“我们敢自豪地对历史和未来说,这场洪水对祖国和人民的严峻考验,铸造了我们描画新世纪的雷霆和阳光”。诗人仲池说得好!
永远充满着诗人的忧患,亦是仲池为官的心旅。“责任重于泰山!”领袖的话语时时激励着他、鞭策着他。正是这种全心为民的无私和坦荡,使得仲池拥有了党和人民的信任。于是,他也从县长成长为地区行署常务副专员、潇湘电影制片厂厂长,直到长沙市市长。肩上的责任一次次加重,他两鬓的白发也就一次次增多。
诗人与市长的双重身份,使得人民对他有了更深的期待。当城市的街道变宽、广场变美、夜晚变亮、人们的生活日益富足,仲池的诗歌也就更美,更加充满飞扬的神采。我曾几次置身在长沙亮丽的阳光下面,感受着这座古老而又年轻的城市,正勃发出勃勃生机,让人激昂与欣喜。
仲池的情感丰富而又细腻,正是这种诗人的自觉和敏感,使得他才思如泉。他把读书与创作当成“休息”,繁忙的工作之余,善于捕捉每一点一滴的感动。对于生命和情感,仲池其实是个十足的理想主义者。从他视线中走过的每一个女人,在他眼里都是如此美丽与圣洁。“女人呵!你那颗漂泊的心太圣洁了。我想,她一定会有美丽的归宿。”并不是每一颗心灵都会拥有归宿,并不是每一颗心灵都如此圣洁。由此,我感到诗人的那份童贞和梦幻,那份情愿自己伤痕累累,而从不愿意伤害别人的博大与真诚。
“那时我不了解太阳,那时我过的是冬季。”站在人生辉煌顶点的聂鲁达,回首自己走过的坎坷与泥泞,不由慨叹。而诗人仲池,走过的,又是怎样一条风风雨雨的人生之路呵!可他没有绝望,没有回头,因为他心中那轮太阳,永远照耀着他每一个漫长的白昼和黑夜!
昨日的梦是一杯酒,昨日的梦是一条河。那梦,曾是那么悲凉、伤感、凄清;又曾是那么幽远、绚丽、缠绵。尽管仲池走出昨日的小屋,将梦的叶子羽化成一首首美丽的诗。但走过的那段岁月,无疑是夜与光明的竞技,梦与现实的分离。诗人没有陷入命运的泥泞,没有动摇过矗立于心的希望之塔。有了这种心的悟觉,他选择了偷闲读书和写作的“苦役”,“我最愉悦的事情是读书后,借来思想的闪电,照亮自己人生的道路,用知识的钥匙去开启蕴藏着丰富源泉的物质宝库。”对于仲池来说,书是自己的阶梯,是一块块无形的砖石,伴随诗人走向成熟和深刻。
仲池的作品与他的为人一样,没有面具,自然中能见真朴。这种本真来自他善良、纯净的心灵王国。他善于语言的游刃,在轻婉、朴素的语境中,留下对历史、未来、乃至现实的思考。他的心像“火一样/没有说谎的才能”(劳伦斯语)。这种夺人的才气与长年累月沉淀的文化素质乳水交融,勾勒出一副副亦浓亦淡的水彩画卷。作为一个诗人,仅仅以个人的才气进行创作是远远不够的。因为个人的才气永远无法与整个文化相比。仲池非常明白,牧童的短笛尽管清幽,但毕竟不能吹奏出奔腾的交响。因此,他大量射猎古今中外大师们的作品,以及当代作家、诗人们的吟唱,他亦倾心聆听。
“从政以后,白天公务繁忙,无时无心读书,只好夜半挑灯苦读,有时竟昏然睡卧书桌前;读书偶发灵感,便伏案而文,洋洋洒洒不可收拾。甚至迎来晨曦临窗,还在苦苦耕耘。”当读到这些文字,你就不会惊诧于他作品的质量和数量,都远远超过了一些专业作家。
人站在大地上
应当伫立成一片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