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到北京，时间不算长，却吃了好几次东来顺。

这昨天我在英国的小表哥给我发了一张照片，是1950年时我和父母从上海迁居到北京时，在北京乃兹府和表哥一家拍的，那时我还是个婴儿，我母亲把我抱在手上。

从1950年4月起，我就在北京生活了将近十年。不过这十年中，到东来顺吃涮羊肉，好像只有一次。那是在什么时候，我印象不深了。我能记得的，其实是母亲在以后若干年重复的事情，好像也就成了我的记忆。

那是父亲请他的朋友或同学到东来顺吃涮羊肉，但我母亲不喜欢羊肉的膻味，所以不怎么吃，那朋友的夫人也好像不太喜欢吃，而我小时候不仅是羊肉，似乎对任何吃的东西都不感兴趣，所以一直是很瘦小的。

那一次，父亲点了许多羊肉，结果没人吃，所以他很生气地一个人吃了许多，母亲劝他不要吃了，他还不高兴地说：“你们不吃，还不准我吃吗？”

父亲请客的是最早的东来顺，在金鱼胡同西口东安市场北门，进北门左边是吉祥戏院，右边就是东来顺。那时我们家住在甘雨胡同，离金鱼胡同很近。星期天，我们一家经常逛东安市场，父亲主要在里面的书店买书。而经常买给我吃的，是东来顺的奶油炸糕。这是我非常喜欢吃的。小时候，东来顺给我的印象就是奶油炸糕。

东来顺的油炸糕是开了个窗口对外单卖的，大多数情况下要排一会儿队，可见生意之好。

那油炸糕是用江米（南方叫糯米）面做的，用羊奶与鸡蛋和的面，用羊油或是牛油炸的，有豆沙馅的，也有没有馅的，都刚炸得的，用纸袋一装，上面洒上点白糖，趁热吃，咬一口，黏黏的，甜甜的，香香的，真是好吃得没法说。

1967年我和几位同学去北京，我还带他们去吃了这奶油炸糕，可他们觉得羊油味太重，不觉得好吃。但我还是认为特别好吃。这一别就是五十多年了。这以后，我再没吃过东来顺的奶油炸糕。

虽然这五十多年我也在东来顺（可都是以后开的分店了）吃过几次涮羊肉，而且这涮羊肉的味道依然觉得不错，就像这次连吃几回，吃得肚子发胀也还是吃了不少，一边提醒自己别吃撑了，一边还是恋恋不舍地把羊肉搛进自己的涮锅里。只是当我问起服务员，有没有奶油炸糕时，听到的回答都是没有。

北京的朋友告诉我，真的要吃，虎坊桥的店有；但又有朋友说，有也不好吃了。我想也是，许多小时候吃起来特别美味的东西，后来再吃都不好吃了，可能是现在的材料不如以前了，也可能是传统工艺被简化而粗制滥造了，另一个重要的原因也许是好的东西吃多了，所谓食多无滋味，就不觉得好吃了。

不过，我的思绪只要接触到东来顺，立即就会想起那奶油炸糕的滋味：刚炸得的，用纸袋一装，上面洒上点白糖，趁热吃，咬一口，黏黏的，甜甜的，香香的，真是好吃得没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