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恕人远离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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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百岁诞辰莲花社老鸦庄宝应师范宝应县中学增广贤文 |
分类: 流云易逝日犹光(回忆录) |
——纪念敬爱的母亲百岁诞辰
今年的4月1日,是我的母亲朱惠如诞辰100周年。母亲于2008年6月28日逝世,离开我也九年了。
我和母亲一起生活的时间很长,从我出生一直到“文革”她被关进“牛棚”、我下乡,这19年中间只有1958年她下放宝应劳动锻炼大半年的时间不在一起;她和父亲都下放到山阳红旗生产队后,我从1973年也从原来插队的公民大队迁到红旗,和他们一起生活;到了1975年底我招工回到了宝应,我们又分开了,但我基本上每星期周末都会回山阳的家;1978年父亲到江苏人民出版社工作,母亲1980年退休也去了南京,而我高考后上学分配到宝应教中学,只是寒暑假去南京,直到1986年初我调到南京,全家又得团圆;1999年,我到上海工作,2001年把父母也接到了上海,直至他们分别去世。
应该说,我和母亲基本上是一起生活的,所以受她的影响最大。现在我也是快七十岁的人了,我经常会想:母亲留给我的是些什么呢?
在与许多人的接触中,我都会听到对某某人的一些看法,很多都是在批评谴责对方,原因也是由于对方对自己的不公或不好,但母亲从来没有对我说谁谁不好,她所说的都是谁谁对她的好。
我们刚到宝应时,她当初下放在莲花社老鸦庄时住的那家房东姓郭,有一个年轻的孩子,比我大几岁。知道母亲留在宝应工作后,那孩子隔三岔五就会来找母亲,说一些家里、村里的事,母亲总会留他吃一顿饭,临走还会给他五块钱。
那时正是三年困难时期,宝应农村的生活是很艰苦的,那孩子来的频率就更多了,而且会编造出一些谎话,说母亲生病了,父亲死了,等等,母亲就会多给些钱他。后来听到其他人说起来,他说的完全是假话。我对他是非常反感的,我曾经对母亲说:“不要再理他了,我们也不亏欠他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母亲说:“我们住在他家时,他父母是照顾我的,现在农村真的是困难,能帮就帮帮他们吧。”有时冬天看他穿得单薄,就把父亲或我的旧衣服送给他;我有一件父亲抗战期间在美军服务时的军用雨衣,我特别喜欢,也在一个下雨天送给这人了。
母亲从在师范学校工作开始,对贫困家庭的学生都特别照顾,也会给一些三两块帮他们交学费,许多学生的家长都很感谢她。母亲对学校的员工也很关心,困难时期,我们家的粮票吃不完,她就送给一些饭量较大的校工。
我去年去兴化拜访陈麟德老师,他说起母亲的往事,他在被调离宝应县中学到农村中学时,母亲还把他送到下河轮船码头,使他非常感动,至今都记得当时的情景。
母亲很小就失去了父亲,我外祖母在南京的贫儿院当老师,母亲就在贫儿院里和孤儿们一起长大。她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叫陶毅,可是后来就分开了。几十年都没有联系。1980年母亲随父亲到了南京以后,就千方百计去寻找,只知道陶家曾经开过旅社,那旅社房子还在,就去那里去询问,终于有一个老员工知道陶毅家人的下落,先是与陶毅的哥哥联系上,再与陶毅见了面。她们离散四十多年的发小又相聚了,这以后我们两家一直往来不绝。陶毅阿姨的儿子也成了我的好朋友。
对母亲好的人,母亲总会记着;别人帮助她的事,她也不会忘记。宝应师范时的领导张豪、卞敬存她一直非常尊重,下放到山阳以后,有些想不通的事,遇到些困难,总是去找他们,听取他们的意见,寻求他们的帮助。
“文革”中她和学生的文艺宣传队在子婴河演出时被对立的派别抓起来,她住在一位姓胡的妇女干部家,后来那位女干部私自把母亲放了,送到运河堤上,叫了辆二轮车送回宝应。母亲对她很感激,写了信也寄了钱给她。而且对我说,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在“牛棚”劳动时,她的痔疮发作,在田里蹲不住,坐在一个小木凳上锄草,小凳子上都是鲜血,被宝中当时的食堂的工友成延祜看到了,就仗义执言对工宣队说:“人家都这样了,还让人劳动,太不像话了!”后来才让她休息、去医院治疗。母亲好几次跟我说起这件事,说真是非常感谢成延祜。
但是,我从没有听母亲说过有人对她不好,哪怕是在被关押审查的时候。我们住在宝中三宿舍的时候,隔壁吴明端老师的丈夫邵先生以前是商人,胆子小,但是喜欢打小报告,很多人都对他有意见,不搭理他。母亲还是客客气气,只是对我说,不要在他的面前多说话。
传统思想启蒙读本《增广贤文》中有言:“相逢好似初相识,到老终无怨恨心。”母亲就是这样的。
《增广贤文》中还有言:“说长说短,宁说人长莫说短;施恩施怨,宁施人恩莫施怨。”母亲一生就是道人之长,施人以恩。
其实每个人都可能遇到对自己不好的事,给自己造成伤害的人,不公平、不讲理的现象生活中比比皆是,如果一味记在心中,形成仇恨,甚至报复,可能一时解气,但长留心间,也是在加深对自己的伤害,陷入痛苦的深渊不自拔。所以爱人必须恕人,远离仇恨才能拥有快乐。——这就是母亲给我留下的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我们这个家庭、父母亲和我,人生都不是顺利的,坎坷挫折,相继而至,遇到的不公平不公正的事太多了,许多的人也做了对我们不起的事,但我也像母亲一样,没有纠结在这些恩怨中,从来没想过去报复,只是在默默中宽恕了他们,反而活得很坦然,过去的就过去吧。我曾经写过一篇关于回忆的文章,有这样一段:
回忆是可以陶冶心情的,也是对走过的人生的回顾与总结,我现在经常回忆,也在博客中写一些回忆录。但我写下的大部分是快乐与刻骨铭心。我觉得,回忆往事,就好像筛筛子,有的把它遗漏掉,有的把它留下,痛苦好像沙子让它遗漏掉,快乐就如金子让它留下,丑恶的遗漏掉,美好的留下。那些痛苦的东西,老去想它干什么,对自己的生活毫无益处,老是沉浸在不愉快的情绪里,人是容易生病的。
母亲活了九十一岁,她用自己的方式抛弃了痛苦,留下了快乐,走过了自己的一生; 我也要向她学习,爱人恕人,远离仇恨,好好走完自己余生的路,好好生活,这也是对母亲最好的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