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第一次去杭州。听说，那是让人甘心在那里烂掉的一个城市。我估计断桥犹在，残雪无存，更别指望遇着白娘子，能喝一碗地道的莼菜汤，就算圆了心愿。

到的时候正好下雨，而且很大。雨中的西湖很有味道。湿身的代价是值得的。如同俞平伯所形容过的“苍劲之中蕴蓄着袅娜”。第二天，去看晴日的西湖就比较平庸了。在苏堤上走得脚酸，就找块岸边的石头坐下，赤着脚，在水里泡一回，像划船一样把脚荡来荡去。我想起了那首歌：“西湖的水啊我的泪”。或许，泪水的复杂成分具备杀菌除臭解乏之功，这脚泡得格外舒畅。西湖的确是消磨意气之处，说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妙处，但就是让人心生恋恋之意。

莼菜汤还好，虽不至于鲜得使人不忍离去。知味观的“猫耳朵”没叫我失望，奎元馆的虾仁鳝段面却让我为掏出的25元人民币觉得不值，难吃程度与味千拉面难分伯仲。所谓名小吃，一旦连锁了，高档了，上台面了，就免不得要变味，好比小人升迁了，必定要变脸。这类小吃就该呆在僻静偏远的小巷子里，才能保持本色。

在西湖里泡脚的时候，翻旅游手册，看到嘉兴离此不过一小时车程。想起有个朋友嫁在了嘉兴，那里有郭靖大战黄老邪的烟雨楼，那里有历史课本上提到的中共“一大”召开地的南湖，尤其是，那里还有著名的肉粽子。这么多美妙的理由，似乎没有道理不去一趟。

去了后发现，不比不知道，同样是湖，差别咋这么大呢。南湖比起西湖十足小家子气。这不仅仅由于面积小，而是气质上的差异。烟雨楼一点也不清静，每隔五分钟，就有飞机轰鸣着从头顶掠过，让人头皮发炸。原来附近有个军用机场。倘若郭靖在这里，恐怕射雕英雄就要忍不住变成射机英雄。还看到了早年“一大”的召开之处，后人仿制的一艘游船。要不是日后造反成功，所谓的“一大”也无非一个饭局而已。

杭州若和青岛比，我还是更爱青岛多一些。不是青岛就一定好过杭州。我的八字里头，五行土旺缺火，但忌水太多。偏偏我就是喜欢水。青岛的海水是可以跳到里头游泳的，杭州的湖水只是可以用来洗洗脚而已，始终不得真正地亲近，感情上难免多了一层隔膜。

仍然喜欢杭州的从容，虽然不如喜欢重庆的火辣，成都的自在。心里不免妄想，在这里住它几年，娶个温言软语的杭州女子，也是不错的选择。电影《搏击俱乐部》里，爱德华·诺顿说他的混蛋父亲，小时候抛弃了自己和妈妈，到很多城市厮混。每到一个城市，就和当地的女人成家生子，好象一个大企业到处开设分公司。说实在的，我并非不愿成为这样的混蛋，奈何做不到。有一种生活，你只可以神往，但无法实现。

上述梦想打了3折之后的结果，就是到处旅行一下，蜻蜓点水一样经过向往的城市。譬如说，去西湖里洗脚，到里约热内炉的沙滩上睡觉，在巴黎的暗巷喝醉了撒尿。下面两个目标还没实现，我相信有生之年可以做到。

前边的文章里提到，喜欢流浪的疯丫头越来越多，但相对男人来讲，毕竟还是少数。多数女人还是喜欢停留的状态。陈绮贞在一首很好听的歌《旅行的意义》里，幽怨地批评到处跑的男人：“你看过了许多美景，你看过了许多美女，你迷失在地图上，每一道短暂的光阴，你品尝了夜的巴黎，你踏过下雪的北京，你熟记书本里每一句你最爱的真理，却说不出你爱我的原因。”最后，她替他做了总结：“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这充分地表达了女人的小肚鸡肠，当然，还有女人那可怕的直觉。

男人也可以有很好的辩辞，请允许我引用沈从文的名句：“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倘若，这个男人只行过他家的门槛，只看过他家窗口的云，酒当然是一点不沾的，这样的乏味男人，你要他来爱你，又有个什么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