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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守于文学之中:关于何锐和《山花》的随想

(2007-08-28 16:2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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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原创

分类: 读书笔记

来源:《扬子江评论》2007年5期

 

  面对何锐先生,我能说些什么呢?
  大约是两个月前,他打电话来,说是《扬子江评论》新辟了一个“名编视野”的栏目,要找人写点关于《山花》的文字。他首先想到了我,不为别的,只为以此纪念我和他之间十几年的友谊——这是一个郑重的理由,无法推辞。电话挂断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啊。《山花》改版,何锐出任《山花》杂志执行副主编,大约是在一九九四年,我正要大学毕业。记得就在那一年,我在福州遇到了王干,他第一次向我描述了《山花》的改版计划,以及何锐的编辑雄心,同时还代《山花》向我约稿——这对一个刚刚从事文学批评写作的青年来说,显然是一种礼遇。不久之后,我写好了一篇谈先锋小说再崛起的可能性的论文,一万余字,直接寄给了何锐。文章很快就发表在一九九五年第二期上。拿到杂志的时候,《山花》的影响因着改版成功已经日渐显著,我为自己的作品能登上这本杂志而感到光荣。
  之后,我还陆续在《山花》杂志上发表了几篇文章,都是直接寄给何锐的,我们并不相识,但他处理我的稿子总是很快,这令我惊讶,也令我感动。我至今相信,作者与编辑之间,存在着一种纯粹、美好的关系,原因就在于,我写作之初所遇到的编辑,许多都是专业、认真、敬畏文学的。何锐就是其中突出的一个。他本身写过诗歌,出版过诗歌研究的著作,批评文字精准、简洁,文章也写得气韵圆润。就在前些天,我重读他写的《与南国“三剑客”有缘》一文,仍然觉得这是一篇好文章。他对东西、鬼子、李冯的生动描述,连同他对三人小说的准确评点,如果不具评论家和编辑家这双重身份的人,是不可能写出来的。何锐原本可以做一个很好的评论家,但自从接手《山花》杂志之后,他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到了编辑工作之中,自己的写作,自然就搁下了。一个杰出编辑的诞生,总是伴随着一个作家或评论家的退隐,所谓为他人做嫁衣裳的牺牲精神,这对他们的确不是一句虚言。去年读到程永新的长篇《穿旗袍的姨妈》,觉得其中一些部分写得精彩极了,他本来可以成为更重要的小说家的,仅仅因为他长期担当《收获》的编辑工作(《收获》一贯来不鼓励编辑写作),写作的才华才被压抑和放逐。这样的例子,在当下文学界并不鲜见。因此,编一部文学史,如果缺了对刊物、编辑这一环节的考察,恐怕是难以全面描述文学的生产和传播过程的。
  一本好的文学杂志,常常会深度参与、见证文学发展的历程。它不仅为作家提供发表的平台,同时也张扬一种写作精神,敞开一种文学变革的方向。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收获》、《人民文学》、《花城》、《作家》、《钟山》等刊物,都曾扮演这种文学变革的助力者的角色。因此,一代作家的成长,往往会和一些刊物紧密相联,比如,余华、苏童、格非等先锋作家的崛起,就和《收获》杂志的推动关系密切,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这可以说是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上的重要传统:一本刊物的成长,总是伴随着一批作家的成长;但凡有名的编辑,无不具有发现新人、塑造名家的眼光。以这二十年为例,据我所知,程永新、宗仁发、李敬泽等人手中,都曾编发过很多作家的早期成名作——如果没有过人的眼光和胆识,这是难以做到的。因此,一本刊物的影响力的形成,总是离不开灵魂编辑作为支柱的,尤其是地方性刊物,往往一个人就构成了一本刊物的灵魂,比如林建法之于《当代作家评论》,宗仁发之于《作家》,张燕玲之于《南方文坛》,何锐之于《山花》。这几个人,在文学的边缘省份,却把自己手中的刊物办成了一份具有全国性影响、被作家评论家普遍推崇的重要平台,这背后所付出的艰辛,外人怕是无法想象的。
  对这些人,我总是心存一份特别的敬意。在这个大变化的消费时代,文学刊物的处境日见艰难,地方性刊物的命运,更是令人担忧。订数的下降,经费的减少,稿源的不尽人意,这些都是严峻的现实,稍作妥协,一本刊物就可能从公众的视野里消失。因此,这些守护刊物阵地的主编们,如同在为这个时代的文学守灵,他们与其说是在编辑一本刊物,还不如说是在坚守自己内心的文学信念。确实,今天要继续从事一种纯粹的文学写作或文学编辑,如果没有坚定的信念、单纯的热爱,是很容易被外界的嘈杂搅乱内心的。从这个角度说,我愿意将那些为刊物耗尽心血的人,看作是一个有信念、并能够将这种信念转化成社会实践的人。
  我一直认为,在中国,历来不缺提口号者,甚至不缺有头脑和思想的人,但缺能把好的想法付诸实践、并实践成功的人;也就是说,中国从来不缺空谈的思想家,但缺强有力的行动家。不管能否成功,总要有人去实践,去行动。
  何锐就是这样的实践家。他从一九七一年就开始做文学编辑,先是在广播电台,后来在《山花》杂志。一九九四年至今,他开始主持《山花》的编辑工作,并成功地对它进行改版——这个事件,或许可以看作是他成为编辑家的重要起点。熟悉何锐的人都知道,除了文学和《山花》,其他事情很难引起他的兴趣。他是我认识的朋友当中,唯一在电话中从不寒暄、直接谈论稿子的人。每次接到他的电话,通报了姓名之后,几乎没有任何过渡,张口就问,最近有稿子没有?某某期给我们写一个?他的普通话并不标准,乡音很重,有时听起来含混不清,但他的意思,却是可以猜到的,无非是关于刊物和稿子,除此,别无他事。
  正是凭着这一股执拗的热情,何锐接手《山花》之后,短短几年,便把它办成了名刊。这期间,他为了给刊物找经费,付出了很多辛劳——成立贵州企业决策研究会,主编《企业决策》(内刊),为企业写稿、张罗会议,等等。这些,无关文学,却关系着《山花》的生死存亡,为此,他不得不把主要的时间、精力都周旋于此——文学刊物在这个时代的辛酸命运,由此可见一斑。我无意在此叙说何锐艰难的办刊历程,因为相比之下,更值得我们关心的是何锐的编辑思想,以及《山花》这样一本边地刊物得以影响中国文坛的个案意义。
  《山花》正式定名是在一九五七年,中间有一段时间停刊,后又以《贵州文艺》为名出刊,一九七九年恢复《山花》这一刊名。在贵州,它算得上是老牌文学刊物了。和其他地方性文学刊物一样,《山花》最初也是受制于地域性,外界少有人知。强调地域性所导致的视野局限、稿源枯竭,这几乎成了各省文联、作协机关刊物共有的宿命——为了照顾本地作者,只好降低用稿标准;稿子质量上不去,刊物的影响力就日渐衰微。这样的恶性循环,使得很多的省级文学刊物都丧失了平台的意义。《山花》也不例外。并非说它没有发表过好作品,事实上,改版之前的《山花》,它的诗歌栏目和理论栏目也登载过不少优秀作品,但是,一个平台一旦缺乏广阔的视野、缺乏艺术的公信力,它即便发表了好作品,也难以引起读者的注意。刊物也是一种媒介,它自身是否具有传播的品牌价值,这将直接影响通过这一媒介所推广的产品是否能获得必要的关注。
  何锐似乎深谙这一点。一九九四年他一开始主持《山花》的编辑工作,就意识到必须改变办刊策略,必须打破地域界限和园地意识,通过面向全国来提升贵州的文学写作水平——而不是相反。何锐在一篇编辑手记里说:“在一个全面开放的时代,过分强调地域性,实质上是狭隘性和保守性的表现。贵州近几年创作上不去,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处在封闭的内陆地区,与外界缺乏对话和交流,长期陷入‘近亲繁殖’。如果只发表本地作家的作品,势必影响刊物的档次,而刊物的档次和质量不高,文学创作参照系的缺乏,也会降低本地作者对自己的要求,使其整体创作水平难以提高,乃至最终只能困守《山花》,走不出山门,更不用说在国内文坛造成影响。实行开放的办刊方针,引进国内有影响的作家和精品力作,可以开拓本地作家的视野,对他们的创作产生刺激的反弹作用,激励本省作家的创作向新的台阶冲刺。”
  ——这个朴素的理由说服了编辑部的其他同仁,一场关于刊物的重大变革开始了。其实,突破地域性的局限,用一个新的视野来观察文学、推介文学,这意味着给刊物建立起一个真正属于文学的尺度。文学可以有地方性叙事,但他的生产方式绝对是不受制于地域性的。突破地域性,承认一种新的文学生产方式,承认文学的交流可以在一个更广阔的平台上进行,这既检验一个主编的胸襟,也为编辑们制定了新的选稿难度。
  但是,一本新改版的地方刊物,要想“引进国内有影响的作家和精品力作”,这谈何容易?开放的办刊方针固然正确,扩大视野也成了编辑部的共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把这个新的平台和那些理想中的作家作品对接起来?这是很多试图有所改变的刊物都不能解决的难题,但《山花》在短时间内就做到了——《山花》最终能够成为国内名刊,顺利地打通了稿源渠道,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这靠什么?我以为,靠的就是何锐出色的策划意识。
  策划,是现代媒介运作的核心动力,但在文学期刊界,直到今天都并不普及。确实,文学是古老而孤独的精神事业,它在许多时候只是一种个人创造,是无法策划,也拒绝策划的。但是,办刊物毕竟和写作不同,刊物要引起关注,要让读者认可、购买、传阅,就必须有亮点,有价值内涵,有个性特征。如何才能完成《山花》的华丽转身?何锐的编辑思路里,紧紧抓住的是这两点:一是发展、团结自己的新锐作者群;一是通过新的栏目设置,给这些新锐作者群以独特的命名。
  《山花》可谓生逢其时。它正式改版的一九九四年前后,中国文坛恰好在孕育、成长起一大批青年作家,这些作家,后来在中国文学界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何锐通过不断推陈出新的栏目策划,成功地把当时正在生长的一大批文学新势力变成了《山花》的作者群。譬如,“山外山”栏目先后发表了叶兆言、朱苏进、朱文、海男、鲁羊、北村、苏童等人的作品;“三叶草”栏目的作者有张炜、北村、潘军、虹影、韩东、海男、邹静之、吴晨骏、何小竹等人;“跨世纪十二家”栏目,推出了迟子建、毕飞宇、朱文、韩东、李洱、东西、李冯、徐坤、刁斗、李大卫、鲁羊、许辉等人;“前沿学人”栏目,先后登场的有王岳川、陈晓明、陈思和、南帆、王一川、王宁、陶东风、吴炫、戴锦华、程光炜、王光明、唐晓渡等批评家;“自由撰稿人”栏目,刊有北村、林白、虹影、潘军、韩东、朱文、李冯等人的作品。此外,像“联网四重奏”、“文本内外”、“大视野”、“理论前沿”、“视窗二十一世纪”、“域外选家”、“都市镜像”、“小说家自荐”、“先锋时刻”、“起跑与冲刺”、“全国大学生原创小说展”、“文体实验室”、“文本与阐释”、“先锋时刻”等栏目,都曾发表不少名家力作。坦率地说,这众多的栏目命名,有一些很有创新意义,如“自由撰稿人”、“跨世纪十二家”,带有刊物自身的价值判断,策划意识和价值标举二者并重,在作家和读者中容易引起重视,可有一些栏目,纯粹是出于办刊的需要而冠名的,并无准确的依据。可正是通过这样的栏目策划,何锐在刊物和作家之间建立起了一种秘密联系,他既通过栏目将这些作家资源进行新的文学归类,又巧妙地通过这种归类使作家们获得一种自我认同感,并在这种自我认同中为刊物带来新的作者资源——最简单的道理就是,前面一个知名作家出现在了某个栏目里,渴望与这个作家同台亮相的其他作家就会接踵而来。
  这样形成的庞大的作者链,为《山花》创造了广阔的稿源,而一旦稿源的良性循环形成,一本刊物的风格就慢慢建立起来了。这个风格,显然贯彻着何锐本人的文学理念和选稿标准。这可能是《山花》最可贵的一点,也是何锐作为编辑家的个人标识之一:改版十几年来,《山花》一直坚持着探索性、前卫风格和先锋精神——无论从发表的稿件上看,还是从刊物的装帧风格上看,都具有这一鲜明的特点。也就是说,尽管《山花》团结了一大批名家资源,但何锐并没有简单地把这本刊物变成名家俱乐部,而是在办刊的过程中,一直贯彻着自己独特的艺术追求,一直坚持不懈地为一种探索的、前卫的、先锋的文学提供出场的空间,并旗帜鲜明地倡扬这样一种文学。
  这是《山花》风格化的显著标志。它使何锐出色的策划意识、独特的文学追求,有了更加明晰的努力方向——《山花》一贯来都以发现新人、培养新人为目标,而在这个目标之外,《山花》还形成了自己独有的艺术追求,那就是张扬一种文学的革命精神,使刊物具有前卫风格,使文学不忘在已有的空间里继续探索、创新和前行。对这一价值信念的坚守,在今天这样一个以好看、受欢迎为办刊主流价值的时代里,颇具象征意义。由此对照一些文学名刊,为了扩大发行量,甚至不惜以大篇幅登载艺术价值不高的官场小说等,我更是觉得在《山花》和何锐身上,有一种孤绝的勇气。这样的勇气,在同时代的编辑里已经几近绝迹,因此,它特别值得我在此重重地写上一笔。
  我想,何锐是一个真正的文学信徒,他办刊物这么多年,外面的文学生存环境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但他的内心却从未丧失对文学所拥有的无穷可能性的向往。他是以不变应万变,以退回到文学堡垒中的姿态来对抗消费世界的喧嚣。确实,作为一本纯文学月刊,你再怎样向市场妥协,都无法改变印数不过万的基本命运,那么,与其把自身的面貌变得不伦不类,还不如更加纯粹地退守于文学之中——这个道理其实并不复杂,但很多刊物的主编却想不明白。在这方面,何锐是清醒的先行者。经过这么多年的风云变幻,我们依然可以在《山花》上听到纯粹的文学声音,看到文学还在不断生长的可能性,这对一个热爱文学的人来说,无疑是难得的幸事之一。
  是何锐主编、《山花》杂志以及在这本杂志上发表作品的作家们,共同为我们制造了一段幸福的阅读往事。
  一本刊物的壮大,一个文学气场的形成,照见的往往是一个主编的灵魂;反过来,一个主编的灵魂,也在无形中塑造着一本刊物的基本面貌。何锐和《山花》的关系,就是这样的生动写照。黄发有把《山花》的影响概括为“边缘的力量”,刘恪把何锐的编辑精神命名为“高原心灵”,而何锐自己则把《山花》的办刊宗旨,以“开放,兼容,前卫”六个字名之,他们说出的其实是同一个事实:一本成功的刊物,它的后面一定站着一个人,并活跃着一个不安、健旺的灵魂。
  这并不是说,何锐以及他所主编的《山花》,没有局限和狭小的地方,粗糙的作品可能也不在少数,但我想说的是,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山花》存在,并且以这样的方式存在——在这个时代,这显然是一个意味深长的文学事件。
    二○○七年八月七日,记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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