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游戏》：痛并快乐着
　　　　　　　　　解玺璋

 

    程青的小说《成人游戏》写了报社的生活。报社的生活是一种什么生活呢？外面的人总会有各种想像。我在报社工作、生活了二十多年，报社的生活究竟如何？想想，也还是一言难尽。程青没有选择全方位地描写报社生活，她只是选择了报社生活中的一角，当然是很重要的一角，活跃在这里的，主要的不是编辑、记者，而是主宰报社的中、高层领导，即总编辑、副总编辑、编辑部主任之流。另外，她的笔下也很少如何处理稿件，如何编排新闻，或者如何应对媒体之间越来越残酷的竞争，如何避免被新媒体淘汰的命运的内容，这些都太乏味、太枯燥了。她写的是小说，不是新闻业务指南，所以，她选择成人游戏作为叙事的切入点，而报社只是作家所提供的游戏平台而已。

 

    那么，成人游戏是一种什么游戏呢？其实就是权力游戏、利益游戏和欲望游戏。这种游戏把人作为游戏对象，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人与人之间为了各自的权力、利益和欲望展开的一场角逐。这几乎天然就是小说的材料。一位副总编辑猝死，牵动了多少人的神经？作家没有马上写人们为此而展开的官位争夺战，她不动声色地讲起了每个人与死者的关系，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追悼会上人们的各种表演，死者的老婆在死者办公桌的抽屉里发现了十几万现金，引起各位领导一阵子惊恐和骚动，开始说到了副总编辑的人选，报社忽然搞起了民主选举，人没选出来，倒“选”出一封匿名信，所有人都担心别人误会信是自己写的，忙着洗刷自己，这时，报社的改革悄然开始，两位最有希望提升副总编辑的人，成天为点鸡毛蒜皮的事情搅得不可开交，终于打得遍体鳞伤，而副总编辑的位子却最终落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大家都惊叹总编辑玩人玩得有水平，却不知检察院的警车就在楼下等着他，新来的总编辑和自认为应该转正的老牌副总编辑又陷入了新的混战。

 

    这种游戏并不好玩，而且，几乎没有赢家，每个参加游戏的人，最终都将不同程度地受到伤害，有人可能还会伤得很重，甚至伤筋动骨，伤了元气。可大家还是前赴后继，乐此不疲。这是为什么呢？就是权力、利益、欲望的诱惑，没有人能够抵挡这种诱惑。方文心与沈旭东都盯上了副总编辑的位子，二人为此都费尽了心机，把本来还算不错的同事关系搞得跟乌眼鸡似的，死缠烂打，争执不休，结果被一个平时为大家所忽视的人把桃子摘走了。这个人在民主选举中只得了一票，而这一票就是方文心给他的。作家写到：“方文心认为自己无意中做的这桩事情断送的很可能恰恰就是自己的锦绣前程，他恨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简直连肠子都悔青了。”沈旭东也有一番反思，他发现“自己始终就在徐达的掌握之中。包括他和方文心的各种摩擦和矛盾，也都可以说是徐达一手操纵的。徐达不愧是个制造破裂关系的能手，他一手造成了他们之间的不和，让他们成了不共戴天的敌人”。作家对这种世态和心态的描摹是逼真的，每一个人都栩栩如生，让人心动，也让人心痛。难道没有办法使我们从这种游戏中解脱出来吗？

 

    作家在小说中设置了温伯贤这个人物。他的作用有二，其一，使小说的叙事结构显得比较通透，不板结；其二，提供了观察生活的另一个角度。作家写的是身边的事情，离得太近很可能看不清楚。死去的温伯贤终于有了“高于生活”的特权，他凌驾在我们之上，看人间上演的一幕幕闹剧，真的是酸甜苦辣，五味具全。事实上，中国传统文化多的就是这样的智慧，看破红尘，逃到空无的逍遥之境，我看他在死后劝慰副总编辑张帜的一番话，就颇有一点秦可卿死后去见王熙凤的味道。但遗憾的是，这样的大彻大悟却只有在死后才能获得。作家目前还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我们也只能在沸腾的名利场中继续煎熬，难有别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