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电视剧收视低迷的雾霾(下)
(2014-10-20 13:24:59)家庭剧和抗战剧,在业界普遍被认为是风险小、油水大的好生意,但恰恰掉进抄袭、重复、凭借一个概念强硬开发,脱离历史真实和生活真实的陷阱,违背了题材创新和人物塑造创新的讲故事的基本规律。
故事确实不在于写什么、写谁、写哪里、写哪一段,而在于如何写,如何抓住观众兴趣,如何跟随观众的关注焦点和观剧习惯、观剧水平同步提高和升级。
好剧不怕题材和类型的重复,怕人物塑造得老套和雷同,怕故事的思想毫无创新点。美剧、韩剧受欢迎,并非他们在题材类型上不重复,而是他们在塑造人物和通过人物塑造传达对自己对世界、对人生的新看法的时候,有把握牢牢抓住观众的眼球和心灵。
好剧不怕长。一部老友记可以拍10年,少年可以出落成美女帅哥那么长的时间。美剧中最长的肥皂剧,据说被观众看了75年。
好剧不怕题材和类型重复。比如说,反恐题材,会冒出不同的好作品;比如说占比例很大的惊悚犯罪类型,警察破案抓贼,好戏连台,没见到被写烂,没见到被写得像臭狗屎,人见人烦呀。
特别有意思的是,家庭剧,无论是美国还是韩国,无论是情景剧、带有喜剧色彩的家庭情景剧、还是不断被重复的家庭亲情的悲欢离合、贫富差距、善恶之争,也都好好的被聪明的编剧们常写常新。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讲故事的方法!这个问题很大,在这里不能展开论述。但是我们有个好办法,就是把话题限定在一个固定范围,用实例来说明道理。比如说,我们讨论一下中国的家庭剧。
家庭剧是电视剧现实题材故事不可或缺的品种,严格说,也值得大家投入更多的精力来关注它经营它。所谓广被诟病的婆婆妈妈家长里短,在这个意义上说,也是有意义的。经典的围绕主人公主线讲故事,比如美剧《成长的烦恼》、《人人都爱雷蒙德》等,都很受欢迎。除了围绕一个主人公来讲故事,把故事婆婆妈妈零七八碎的日常生活产生的压力锁定于主人公,让故事编得好看,生动,吸引人之外,美剧和韩剧包括日剧,也会发展出多线索故事的“命运共同体”写法,类似于电影故事里的“复合主人公”功能,保证家庭剧对观众的吸引力。韩剧例如《澡堂老板家的男人》、日剧比如前一段引进的《冷暖人间》,故事都写得很赞。不仅人物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戏剧冲突的焦点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而且故事的思想也是能给人以新的启发的,保证了剧情的高度集中和戏剧冲突的高度“同一性”。
中国家庭剧的开拓者,我们不去争论到底是谁,但把家庭剧写出生活新味道、人物新面貌、思想新境界的,可以举两部戏为例,一部是《金婚》,在很长的一个历史背景里,锁定一个家庭来讲故事,把故事压力很好锁定于张国立饰演的男主人公身上,故事就会变得好看。所以这部戏不是社会剧,是有宽阔社会背景的家庭剧,是思考家庭存在意义的好剧。
另一个例子就是王海鸰的《新结婚时代》,故事模板是标准的“4-2”配备,两个家庭,一个儿女组成的小家庭,只是没有孩子出现,没有那个“1”,不然就是更标准的所谓“4-2-1”配备了。
但我们看这个故事,首先,故事的压力锁定在了那主人公身上,郭晓东饰演的主人公形象,使这个关于城乡北京二元差异的矛盾冲突的集中承受者,他的选择和态度,决定这个故事的最终走向,关乎故事的高潮能否形成和故事思想能否有效被传达。
其次,这个故事,除了两个家庭由于城乡差异造成的凤凰男和乖乖女、知识分子家庭的基本冲突框架,还引入了女主角弟弟和另一个情感经历过误区的女孩的故事线索,同时还包容了男主角哥哥的故事,女主角父亲的黄昏恋等不同的故事分支元素。所有的故事压力,最终都影响到男主人公的最终选择,故事不仅题材新、人物新、矛盾冲突的压力体系设计新,而且讲述非常集中,非常具有从故事开端通往故事比然的思想和主题的“同一性”。故事的名字设计,也恰如其分,新颖而切题。
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看出这部故事的写法上,具有深刻的文学底蕴和戏剧冲突经验的植入。王海鸰出道非常早,在我还年轻的时候,王海鸰就已经是军中著名的青年女作家了。后来调入总政话剧团,长期从事话剧编剧工作。我多次说过,讲电影故事的本领,更多的是从欧洲戏剧悠久的历史传承中得来的。话剧也需要在有限时间里,把故事讲述的集中、变化十足、好听、好看,保证剧场里的观众兴趣不会跑掉。我认为王海鸰成为电视剧里面的家庭剧女王,是有道理的。
我们的家庭剧被写烂,原因非常多。但基本的原因,一是脱离生活的编创成分太多,很多剧不是有感而发,厚积薄发,而是凭借一个创意生硬开发;二是戏剧冲突特点不明确,成为了日常生活的“从头讲起”、“拉拉杂杂”,误把有趣的日常生活情景,当作戏剧冲突的提炼,客观造成婆婆妈妈,生拉硬扯,人物陈旧,故事老套,场景停滞不前,硬转折遍地,对白长而无味,视听表达空间被压缩,毫无吸引力的情况形成。就像老太太的裹脚布,注水冗长。
昨天我在故事结构分析微信课程里反复强调,故事的最基本的吸引力来自哪里?观众去电影院和守候在电视机前追剧,核心的理由是什么?是人物命运的变化,是主人公在两难困境中的选择带来的一系列的必然的和有机的变化过程,是故事从主人公的第一个选择开始,导致故事场景因果延续,最终抵达故事危机高潮部分的基本的讲故事道理。观众看故事,不是猎奇和看热闹,而是从故事中看到自己的生活经历,实现“自我观照”的目的。这是人类讲故事听故事的热情历经上万年经久不衰的根本原因。
故事场景构造是一件技术活,是吊挂着大量关于主人公既往生活印记的“冰山结构”。看似根据场景构造需要所选取的,只是正确结构所需要的一个想象出来的精彩瞬间,冰上的水面上的能看到的那一小部分,而实际从台词到表演甚或是蒙太奇产生的意义,都蕴含着关于主人公和故事人物生活的大量的“潜台词”、“潜内容”、“潜因果”。
好故事绝对是不是日常生活状态的有趣的展示,也不是不分巨细不顾结构需要和人物性格规定性、背景的制约性的信口开河和被对白塞满的笨拙场景表达,而是关于具有创新味道的故事人物自主推动的、通过功能性场景设计有效实现的关于故事高潮和主题的高效求证过程。不论中外,不分国度,所有的优秀影视故事,必须满足这个基本的要求,才有可能让观众满意。
目前电视剧家庭剧的式微,其中有太多值得思考的问题。可能最大的问题,还是创作者对生活贴得不够近,真实的有价值感悟不多,文学素养比较低,对影视故事以看为主的规律理解不深。更加重要的是,对于如何通过功能性场景构建,保证故事压力锁定于故事主人公,让观众对故事人物的命运观注自然而然地转换为吸引力,或者说通过故事的压力系统构建有效激活观众兴趣,这是家庭剧写手们的必修课程。这道关过不去,飞不起来;飞起来,也飞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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