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 部 老 盛 （节选）

                                                         周彩人

                             
    老盛当干部有了些年头，一直没见升上去，换了好些部门，都是在别人的手下打杂，机关里大大小小的职衔连不入流的尕股长也没摊上过。
    老盛生得倒有几分官相，圆头阔额，浓眉大眼，墩实个，短脖颈，往沙发上一坐，脖子里的白肉就涌上来，在原本就丰腴厚实的下巴底下又堆出一个下巴来。按照相面先生的说法，此等人物至少应该在道台爷的位置上喝茶,可他……
    要说老盛有先天不足的缺陷，就是个头矮了那么几公分。想当初，20世纪70年代大学毕业刚进机关那一阵，风华正茂的小盛，凭着中文系本科的牌子，还有过硬的文字功夫，没费啥事就做了一把手县长要尚同志的秘书。那时的小盛，咋看咋像个人物，踌躇满志，走路脚底下像踩了弹簧，整天腋下夹个黑包包，跟屁虫似的撵着县长跑，着实风光美气了那么一头半年。期间，打字室有个容貌秀丽的女打字员叫胡丽琴的尚未婚配，大院或楼道里碰见小盛，总是礼貌地尊称一声盛秘，然后嫣然一笑。望着胡姑娘眼含秋波的娇媚模样，小盛的心就像一匹不安分的马驹蹦跳起来。他隐隐约约觉得胡姑娘对他有那么一点意思，于是就心儿痒痒有点魂不守舍，有事没事往打字室跑。几天后，几个同僚见了他，脸上竟是浮了一种幸灾乐祸的坏笑，一边争着抢着与他比个头，一边拿他的五短身材开涮，称其为三等残废。小盛大惑不解，细问得知，自己三等残废的雅号正出自打字室那位胡姑奶之口。据说，那雌儿私下里不仅对我们的小盛大加贬损，还说了那句癞蛤蟆想吃啥啥啥的老话。这对于正处在人生得意之际的小盛来说，无疑是个致命的打击。茫然无助的他，即兴吟出四句诗作为当时灰暗心情的记载：此生只恨天不公，生我三寸无用身；只求来世重抖擞，另投娘胎另做人。同时，心下发狠，一定要找个高挑漂亮的老婆给别人看。后来，他跟一中的女教师吕芸芸谈对象，也着实费了不少劲。吕芸芸一米七七，小盛仰起下巴颌才能看见姑娘的俊脸。芸芸嫌他个子矬，没少在她妈跟前唠叨。她妈说，有志不在年高，有才不在身高。老话说，身高不是福，多穿几尺布，那娃子好着哩，成去吧。于是小盛的婚事就成了。有人形容他们是高低柜，担心婚后某些方面的勾当受影响,可当下就有“业余专家”们释疑解惑说，高者高来低者低，高高低低配夫妻；只要中间对得齐，两头不齐没关系。果然不出“专家”所料，结婚当年，吕芸芸就给小盛养了个漂亮闺女，一路长下来，竟然有了一米七八的个头，像一棵亭亭玉立的美人蕉，小盛心里别提有多熨帖了。
    小盛转眼变成了老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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