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菩萨蛮

 

 

三月的俄罗斯，还是一片冰天雪地。

 

一个狂风呼啸的黑夜，有辆马车正载着一位冻僵了的美貌贵妇人在郊外的雪地里奔驰。风，是这么的大，雪，鹅毛似的飘，夜，是如此的黑，除了远处的黑色树林旁，有一座巨大的庄园别墅，在风雪交加的黑暗中时隐时现地透出几丝亮光之外，大地仿佛已被白雪和黑夜吞灭。

 

别墅内底楼的大客厅里，有一堆熊熊的烈火在屋子中间的大壁炉里燃烧。一位病得厉害，又瘦削的老人半躺在壁炉旁的大睡榻上。他的周围堆满了成叠的书籍，一张张写满了诗歌的纸片零乱地撒落在铺着厚地毯的地上。

 

这位瘦削的老人就是俄国大诗人费德罗 ·伊万诺维奇·丘特切夫  （Fedor Ivanovich Tyutche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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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德罗 ·伊万诺维奇·丘特切夫  （Fedor Ivanovich Tyutchev 1803-1873）

 

此刻，他刚从昏昏沉睡中被他的女儿叫醒，他的眼晴微微睁开。在壁炉火光和桌上烛光的相互辉映里，他的脸显得很苍白，他颤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搁在他半盖着毯子的胸前。看他那微弱的样子，犹如风前残烛，诗人已经走到了人生的边上。 

      

忽然，客厅那边的大门被打开了，从外面吹进了黑夜里的风雪，刚才在马车里已被冻僵的贵妇人在摇曳的烛光中从大门外冲了进来，没有言语，没有喧哗，她奔到睡榻前，弯下了腰，用她那鲜红的嘴唇在老诗人的额头上轻轻地亲吻，久久不离。

 

老诗人没有声响，言语在此刻是多余的。他那已失去亮光的蓝眼晴直视着这位贵妇人的眼晴。诗人曾写过《沉默吧》，他现在却喃喃的呼唤着贵妇人的名字 “艾密莉”！艾密莉也记起了他写过的《世人的泪》和《春》。老人把艾密莉有点冻僵的双手拉到自己的胸前，一切又仿佛回到了过去。。。

 

。。。那是春色烂漫的美好时光。他们的热恋，使得多少人为此嫉妒和绝望。诗人们的情感总是浪漫的，为了爱情，为了艾密莉，他差一点和人拔剑决斗。但，那是一种“禁爱”。最终，艾密莉被迫和诗人分了手，从此再未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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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密莉·冯·库尔德纳 Amalie von Krüdener,   （1808-1888）

                   
 

现在，在这个风雪交加的黑夜，艾密莉来了，来到老诗人的病榻前，来见他最后的一面。生活如梦，生命如歌。诗人望着艾密莉岁月依旧的美貌，默默地吟诵出：

 

亲爱的，当我遇见你，

那逝去的往事，

又栩栩如生地回到，

我已苍老的心里。

 

我记起了已消失的岁月，

那黄金般的时光，

我的心啊，

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

 

宛若在深秋的那一日，

不知是哪一时，或者哪一刻，

春风突然地吹来，

你和我的一切，

就此被它扰乱。

 

虽然，天各一方已成永恒，

但，此刻当我望着你，

一切又犹如坠入梦乡。

声音的波浪在空中飘荡，

不能安静，

我却侧耳聆听无疑。

 

这不是仅有的记忆，

这是生命，

这是生命啊，在重新开始说话。

你的美貌迷人如旧，

爱慕之情依然存留我心。

 

第二天的清晨，艾密莉已悄然离去。诗人丘特切夫给他的女儿写下了这样一行字：“昨夜，由于我见到了我最亲爱的艾密莉，我又有了一股燃烧在内心的激情。艾密莉在我离世之前还愿意来和我见最后一面，就仿佛是她来把我带走。她的出现使我重回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是她给了我告别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吻。”

 

不到四个月，丘特切夫就与世长逝了，留下了他三百多首抒情诗歌和这首被誉为俄罗斯最著名的浪漫歌词，从此也奠定了他和普希金，莱蒙托夫齐名为俄国文学史上三大诗人的地位。

 

夜已深了，歌声和大提琴的琴声还在我的书房里回响。俄罗斯的情结，在我们这一代人是挥之不去的。儿子捷飞参加高中的交换学习刚从俄国访问回来纽约，他带回的俄国纪念品和照片，使我回想起我自己童年时对俄国美术和音乐的记忆。一位亦师亦友的兄长，不久前和我聊起丘特切夫的这首诗，我们一起再一次细听了这首歌，使我对写此文的灵感油然而生。当我把这首歌放到我的博客上后，一位“新浪网友”留下了“弦至哀婉处，春山眉黛低”的诗句。我想，当年宋代诗人张先在写下“哀筝一弄《湘江曲》”时，也一定和丘特切夫有同样的心情吧？

 

一直很喜欢祝勇的散文，无意间又翻开他的《在梦中搁浅》，竟读到了他写的散文诗《重逢》：

 

“仿佛一声轻唤，就能把枝柯上的所有露珠震落。世界屏息等待着，你我重逢的时刻。雾幕未启，你已把空寂的小路踏响。你的眼波，碎成雨点，你的体香，碎成馨风，你的呼吸，碎成朦胧的诗意，已先于时间，纷纷荡至，我青鸟不过访的寂寞。而我也早已整理好心情，整理出一片沉静的湖泊，等待斑斓的羽毛，于红尘中，悠悠飘落。明知这是梦境，却祈愿一梦不醒，祈愿风雨来了不走，梨花开了不落。”

 

音乐还在轻轻地播放，我合上了书，在心里默默地感谢。是的，也许正因为是有了这些诗人们和音乐家们所做的一切，我们的生活才过得更美好一点，这个世界才变得更丰富多彩一点。

 

                                       明明2012年4月21日深夜写于纽约史岛寓所

                                           丘特切夫的歌词由明明从英文转译

                  

 

 附录：

 

I Met You, My Love  

by F. Tyutchev

 

I met you, my Love, and all that had passed

Came to life in my jaded heart; 

I remembered a bygone time, a golden time,

And my heart was bathed in a warm glow...

 

Just as in the time of late autumn

There are those certain days and hours,

When a springtime breeze wafts suddenly,

And something stirs within us.

 

After being apart for what seem and eternity,

I gaze at you, as if in a dream,

And suddenly, the sound that would not fall silent in me,

Become more audible.

 

This is not merely a memory,

This is life speaking once again...

It is the same enchntment in you,

And the same love in my so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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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到我的“新浪微博”欣赏他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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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的“新浪微博”上也可听到他的琴声  

                     http://www.weibo.com/1495515284/profile?leftnav=1&wvr=3.6                   

 

 

背景音乐：《我遇见了你，我亲爱的》

大提琴独奏：Mischa Maisk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