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茶香

                                  古清生

    在森林里，时间弥漫着芳香。今年茶季到来的时候，我终于决定自己亲自担任炒茶师。有那么百多亩茶园，一个茶厂，位于神农架原始森林深处，春、夏、秋天三季鲜花繁盛，冬天的森林一律雾淞，宁静悠远，若琼瑶仙境。只有冬天，我会驾车出山去，来年春天的三月返回。只要我在森林的时间，皆鲜花、鸟语、流泉相伴，间或有兽。在此植茶，做茶，人生与茶结缘，坚信自己就是一个茶人。

人间四月芳菲尽，茶园野花始盛开。举人坪上面的茶园，约有海拔１３００米，北纬３１度，春茶在４月底５月初开园。此时漫山的野樱花、野桃花和杜鹃花，白色、粉红色和红色。棣棠、连翘、迎春、蕙兰开黄色花。从峡谷到山脊，直至被云朵笼罩。硬突的崖，刀切的白云岩，岩隙也有一二簇红花。鹰来盘旋的时候，小鸟迅捷而飞，遁入花繁叶密的灌木林。我也以为，灌木林是小鸟的林。

    ２０多位采茶嫂上山了，春天的阳光照耀在茶园，鲜嫩的茶芽，翠绿欲融。我开始收拾和清洗茶具，清扫车间和劈柴，一切准备停当，就上茶园去转了一圈。看见路边的紫堇花开，忽然的想到，人生真有奇迹，我一个挚爱文学的写作人，在京都的灯红酒绿市街上活着，每天给各地报刊写稿，或著书，或各地旅行，如何就成了一位茶农了呢？且在神农架的原始森林中间，这儿传说有野人出没。野人尚未见到，熊、羚羊和野猪却见到不少。我的栗树坡和斜岩茶园常有熊光顾。是人生都会有一种奇怪的轨迹么？如梦幻般，我在森林里走来走去，观鸟和拍摄植物。种茶和做茶是主项，兼顾制作野山果酱和野花纯露。

    夕阳西下。采茶嫂陆续从茶园的小径下来，她们手提或以背篓背着新鲜的茶叶，彼此说笑着，恭维他人采得多而自己采得少。到车间秤完茶叶，记账，将鲜茶叶摊在竹席上。已经月上屋檐，溪流潺潺，蛙鸣阵阵。柔凉的晚风吹拂，匆匆吃罢晚饭，第一次担任炒茶的主角，过去炒茶，我是一直做的配角。

    杀青是做绿茶的第一道工序，也是至关重要的一道工序，杀老则汤色叶底不绿，清香味失，杀嫩则味涩无香。恰到好处是叶略有枯边，捏之有脆响，叶可成团，叶杆折而不断。用杀青筒杀青，将杀过青的叶摊晾，回软，再行揉捻。揉茶的程序是轻揉、重揉、轻揉。略约一个小时。揉罢，到复干筒杀二青，再摊晾。少量再复，摊晾。上平台灶烘。我采取的二烘，中间手搓，使之条索纤细紧结。此时，雄大卫已经叫过三遍了。

    宁静的夜。机器在山间轰鸣。灯火通明的车间，我在前后忙碌，茶香弥漫。至天色微微的明亮，我的头道春茶做好了。去厨房烧了一壶水，拿了一撮摊在竹席上的纤细绿茶，用玻璃杯冲泡。嫩黄的汤色，青绿的叶底，悠悠的清香。品饮一口，连同这嫩白色的晨光。我写去电脑前写一点文章纪录这一刻，一个文人蜕变成一个茶人。可是，我好困，熄了所有的炉火，等茶凉透，装入专用茶叶袋，冲到卧室和衣倒床便睡，一觉醒来已是午后。

这一锅亲手做的春茶的头茶，搁在冰柜冷冻一周，再拿出来请友人品，人称喜欢，却略有瑕疵。我泡过若干杯，发现有一二根红梗，若不细看，极难察觉，也无关紧要，只是与完美的极品只差一步，这一步在我心里极其的远。思考其原因，是杀青时偶一投茶量多些，有些许茶梗未杀透罢。总之，在喜欢里抱着遗憾，到分划等级时，我将它放在大叶一等，我的茶客饮了，也给了好评。只是他们不知道，这高山的生态有机茶的头茶，我却与极品擦肩而过。唯一收获，是为后来积累了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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