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牛千张

                                       古清生

以前的牛年，集邮人跑到湖北大冶市的金牛镇寄首日封，图取邮戳上的金牛二字，我则喜欢金牛的千张。金牛的千张，薄而坚韧，嚼之豆香味浓，齿感清晰，层理分明。金牛有一条高河，从幕阜山系的通山流往梁子湖。夏季，梁子从湖上水来的鱼多，偶遇成群的大鲩鱼，二三十斤一条，拥挤在河床中黑乎乎一片，浩浩荡荡地溯流游来。那时候，我喜欢乘车跑到金牛去叉鱼，在高河里叉一个通宵，高河两岸没有人居住，去了就只能叉一个晚上，然遇到上述大鱼群里，必须上岸回避，否则鱼会把人撞个人仰马翻。

高河边有一个楚城遗址，为楚王熊鬻之子熊红所建。土城的城门、城墙化为自然的土堆，若细观之，依然可见。楚王之子熊红为何到高河岸边修建楚城？现无人能知。我有朋友在金牛教书，去问，人也未研究，有时没叉到鱼，就去他那里喝酒。在金牛喝酒，很多菜中都有千张。

金牛镇人喜欢经商，汉口、长沙、广州、上海都有金牛帮，似乎经商的族群，都在外面的大都会形成了帮的气候，才能够富甲一方，无论是徽商，还是晋商，皆不过如此。唯金牛小镇的人口少，在外面的大都会形成帮，着实不易，据说他们早年以贩卖金牛菜刀为业。

千张，俗称千张皮，它的制作过程为：将黄豆制作成豆腐脑，用竹具搅匀，以勺舀至专用木框之内，此木框26厘米见方，10厘米高，内铺棉布，浇1层豆腐脑盖1层棉布，可浇至1米以上，然后盖上木板，用木杠将将木板框内，此时将豆腐脑的水完全压干，再将棉布木框里取出来，这功夫很细，一层层的揭，揭一层棉布，取出一张千张。

金牛千张的烹饪方法通常为二种，一是切成数寸长的长方形卷起打结，放入炖汤的砂灌中炖，然后捞起烧肉；二是切成细丝，与鳜鱼汤一起煮。那洁白的鳜鱼汤，它一直让我想起美丽的梁子湖以及高河。设若没有鲜嫩的鳜鱼，以翘嘴白鱼煮，亦美。

有一年，我专程去看楚城，返回金牛镇时，我友刘幼春出门在外，托其弟请我在镇上小饮，用了一条二尺多长的大翘嘴白鱼煮千张，那浇汁乳白浓粘，喝汤，吃千张，竟视鱼为无物。汤鲜，千张有豆香与鱼鲜，大口咀嚼，极开胃口，一直喝得大汗淋漓，感觉是世界最爽物。

或者，在这样的时候，千张是一种隐喻，从颗粒状的豆类，到制作成纸张一样的千张，再切成细丝，此中的转折，传递了一种在生命中容涵的想象力，然后进入庸常岁月之中，便给了我不能消退的美妙的记忆。或者是因为在青春的历程中，有一段去高河叉鱼的经验，那些有月光的夏夜，高河上游大闸水的轰鸣声之下，清澈的高河水流，洁净而软的河沙，将鞋系在腰上，一手持电石灯，一手执钢叉，一遍遍的在河中巡走，柔凉的河风吹拂，萤火虫在河岸上飞来飞去……依稀忆及，恍然如梦。